龍胤發髻以白色的玉冠束着,白色的冰蠶絲袍子外罩黑虎毛大氅,黑白分明,威武霸氣,如玉的容顔上有着睥睨衆生的傲然。
而君绮蘿娥眉淡掃,薄唇輕點,從離開溯京後就一直梳成的男子發髻,今兒攏了一半梳了個發髻,髻上隻簪了珍珠的簪子和發飾,而剩下的發絲則随意的披垂在身後,不用想也知道是龍胤的傑作。她全身的飾物除了耳垂上的一副珍珠耳環,再就是腰間懸着的号令特種兵的怪異的腰佩。身上是一襲與龍胤相同材質的衣袍,外罩白狐狸毛披風,整身妝扮看起來簡潔卻不失高雅,既出塵又脫俗,恍若仙人下凡。
衆人的目光都被這一雙璧人給吸引了去。看着他們手牽着手緩緩的踱下台階,不用懷疑,這一對定然是晉王晉王妃了。而在他們身後,還跟着兩名容貌同樣出色的侍衛。
正是青衣和小七。
大堂裏頓時鴉雀無聲,适才對他們那質疑的聲音,到此時已經完全站不住腳。
那大腹便便的木東贊一瞬不瞬的盯着君绮蘿,目光灼熱。在龍胤領着君绮蘿已經來到跟前時,依然還坐在那裏忘了起身相迎。
他的視線,讓某位王爺心裏非常不爽,眸中一道寒光閃過,藏在大氅裏的手暗自發力,隻聽“咔嚓”聲響,木東贊座下的凳子頓時散了架。
木東贊在衆目睽睽之下,摔了個四仰八叉,老臉瞬即紅如豬血。
堂内堂外的人雖然很想放聲大笑,可是礙于木東贊的身份,都不敢明目張膽的笑,以免得罪了他。隻是垂着頭,紛紛一副憋笑憋的難過的樣子。
龍胤譏諷一笑,淡淡道:“木東贊大人,這麽牢固的闆凳都被你坐散了,你似乎該減肥了。”
木東贊心知定是這位晉王使的手段,卻也不敢多說什麽,在侍衛的攙扶下艱難的站起來,不顧摔得疼痛的屁股,壓下心中的不爽,陪着笑道:“晉王說的是,本官明日就減肥,明日就減肥。”
哼,讓你們暫時得意一把吧!貌似大将軍對你們也很不爽,敢在北戎揚威耀武,有你們倒黴的時候。木東贊微微垂着頭,心裏惡狠狠的想。
“噗哧。”
君绮蘿不是北戎的百姓,她可不怕得罪木東贊,看着他那副肥豬樣,很不給面子的就笑出聲來。
她這一笑,立即引得堂内以及堂外看熱鬧的百姓都笑了起來,惹得木東贊惱羞成怒卻又不敢對君绮蘿發作。
“木東贊大人,你的俸祿一定很高吧?”君绮蘿斜睨着木東贊道。
木東贊被君绮蘿好聽的聲音蕩漾了一把,見龍胤的視線不懷好意的射來,立即不明所以的問:“晉王妃指的是什麽?”
“在我們東陵,官員的俸祿不高,所以沒有一個像你這樣肥碩的官員。所以本王妃就想啊,你們北戎定是國富民強,官員都個個都富得流油,是以才會養得這麽胖。”
木東贊的心頓時就沉了下來。
誰人不知道東陵乃是四國中最富的國家?其次是西越,然後是南疆,而他們北戎則排在最末位。在東陵人面前,他們北戎怎敢稱國富民強呢?
然而這個晉王妃連嘲帶諷的指摘他胖,那意思不就是說他是個貪官嗎?
百姓們還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被君绮蘿一提,無不是收起笑,對這個過于肥胖的官員産生了一絲敵意。
沒錯啊,官員的俸祿都是國家定的,就算不低也不至于養得這副白白胖胖的樣子,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貪!
對于貪官,不管在什麽時期,百姓們都是恨之入骨的,現下也不例外。
“晉王妃,下官的體質容易發胖,并非是貪了銀子。”外頭還下着雪呢,這麽冷的天,木東贊的後背卻被冷汗打濕了。這個晉王妃,他從來都沒見過,所以根本不曾得罪過她,怎麽就這樣整自己呢?
“咦,木東贊大人,本王妃何時說你貪了銀子?你這樣說,反倒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呢!”君绮蘿一副故作驚訝的樣子,忽然話音一轉,“再說了,你是北戎的官員,你貪不貪銀子,跟我們半文錢的關系也沒有。”
“……”木東贊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君绮蘿才懶得再理他,伸出手哈了口氣道:“木東贊大人,你們北戎真夠冷的,咱們就别在這風口吧啦了,我們夫婦體質弱,可不像大人這般耐寒。”
木東贊的心在滴血,這個晉王妃,能不能别這樣針對他啊?他除了一來的時候有些看不起人外,再就是多看了她兩眼,完了什麽都沒做啊。
他正想要說些什麽爲自己辯解辯解,君绮蘿擺手道:“好了,既然你們是來接我們夫婦的,馬車可有準備好?”
君绮蘿的一張利嘴,木東贊總算是見識了一番。再說下去不知道會被她黑成什麽樣子呢,是以趕忙讓開位置,做了個請的姿勢,“晉王晉王妃,馬車已經準備好,二位請。”
“哼。”
龍胤從他身邊走過時,重重的一哼,好似木東贊欠了他二五八萬似的,弄得木東贊莫名其妙。
看着他們上了馬車,他們身後的護衛也上了馬,木東贊這才抹了把額上的冷汗,丢下一塊碎銀當着賠凳子的錢,然後不理會身後如芒刺般的視線,默默的跟在他們馬車後離開。
适才赫葉丹大将軍去向皇上請旨的時候,他正好在宮中向皇上彙報一些事情,便攬下了這份差事。隻是京中客棧衆多,他問赫葉丹大将軍确切地址的時候,哪知赫葉丹大将軍告知他,他也不知道晉王晉王妃住在哪裏。
大将軍爲他出主意,讓他将人馬分成無數股,同時去城中的客棧查問。哪知他随便選了一個不算遠也不算近的客棧,便讓他遇到了晉王夫婦……
他的運氣還可不可以再好一點?
唉,原本想拍一下赫葉丹大将軍的馬屁,哪裏知道這晉王晉王妃竟然比赫葉丹大将軍還不好侍候。嗯,以後啊,這種看似輕松的事,還是要斟酌斟酌了再去做。
一定要先了解一下對方的脾氣!嗯嗯,正解!
木東贊深以爲然的點點頭。
直到将君绮蘿和龍胤送到了驿站,木東贊才離去。
君绮蘿幾人回到驿站,讓青衣和小七帶着素衣衛的人将驿站前前後後裏裏外外的檢查了一遍,确定沒有絲毫的問題,這才安下心來。
隻是安頓好沒多久,一早出去溜達的榮郢便尋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君绮蘿和龍胤才從他的口中得知,原來赫葉丹并不知道他們來了北戎,便出主意讓北戎的一批人在城中的客棧去試探試探。沒想到這一探,還真把他們給探了出來。
“老狐狸!”君绮蘿嘟囔了一句。
這個詞語用在赫葉丹身上,龍胤也深表贊同。
到現在他們才真正意識到赫葉丹這個看似粗犷的漢子的确有一顆缜密的心。否則,也不會讓他的手下潛伏在東陵皇宮近二十年,并且還是後宮中權利最大的那一位。
“王妃,驿站門口有位姑娘找你。”這時,一名素衣衛前來禀道。
“是什麽樣的姑娘?”君绮蘿抿了一口茶,淡淡問道。
“她帶着帷帽,屬下看不清她的長相,不過個子高高瘦瘦的。”
“嗯,你下去吧,我馬上就去。”君绮蘿也不再多問,側頭看向龍胤,秀麗的眉毛微微挑起。
在汴城,除了紅樓的人,她可不認識别的人。兒子在特殊情況下,紅樓的姑娘是不會擅自來找她的,就算是來,也會提前發信号。再說他們才在驿站安頓下來,這人便尋來了,會是誰?
“不想去見就不去好了。”龍胤握着她的手淡淡道:“正好昨晚沒休息好,咱們好好休息休息,晚上精神充足的去參加宮宴。”
一看自己男人那眼神,她便知道他想做什麽。白了他一眼道:“我今兒忙着呢,還要去藥房抓藥配藥,你就别給我添亂了啊。”說着站起身道:“你昨晚沒睡好,去小憩一下。”
這男人大約因爲父王還活着的事太興奮了,昨晚整晚沒睡好。
龍胤也站起來,不放心的握着君绮蘿的手道:“阿蘿,我陪你去吧。”
“你娘子我是好欺負的人嗎?”君绮蘿說着抽出手來,将他推向内室的門道:“你去睡一會,午膳不用等我。”
龍胤這才拉過君绮蘿輕輕啄了下她的嘴,才不情願的和君绮蘿道别:“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些。”
君绮蘿點點頭,“放心,我讓榮郢帶幾個人暗中跟着我好了。”
安排好守護驿站的素衣衛,君绮蘿對榮郢交代了兩句,這才出了驿站。
驿站門口,一位身着黃衫,戴着白色帷帽,披着一襲草綠色披風的女子面向驿站門口站在那裏,她微微擡着頭看着頭頂的牌匾,雖然看不清她的樣子,但是君绮蘿一眼就認出了她來。
許是聽到君绮蘿的腳步聲,黃衫女子慢慢的垂下頭來,一雙眼睛直直的看向君绮蘿。
就算是隔着帷帽,君绮蘿依然能感覺到她目光射來的灼灼的……恨意!既然恨,還主動來找她幹什麽呢?還是說有别的什麽目的?
在羅欣兒三步外停下腳步,君绮蘿戲谑的道:“太子妃,别來無恙啊。”
羅欣兒沒想到君绮蘿一下子就認出了自己,絲毫意外都沒有,想來她早就知道自己在北戎了。那麽她知不知道她現在在赫葉丹的将軍府上,從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淪爲了赫葉丹的侍妾?
看着明豔照人的君绮蘿,她真是好不甘心啊!甚至好想上去拍掉她那帶着諷刺的笑意。
她羅欣兒堂堂丞相府的嫡女,曾經有着讓東陵閨閣女子最嫉妒的地位,現在居然淪爲了一個老男人的侍妾,可是君绮蘿卻能和同樣優秀的龍胤雙宿雙栖,她心裏怎麽可能不恨?
赫葉丹坐在不遠處的馬車裏,撩起馬車車簾的一角,看着露出本來面目的君绮蘿,一雙眼睛瞪得溜溜圓,心裏更是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這個女人,果真漂亮!
想他赫葉丹活了四十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姿容絕色的女子,就算比起阿奴雅還要美三分,至于羅欣兒,簡直要被她甩三條街!
見羅欣兒站在那裏不動,赫葉丹傳音道:“我的奴隸,别忘了本将軍的命令。”
羅欣兒的身子一抖,不甘的收起眼中的恨意,身子瞬間站得筆直,拿喬道:“想不到晉王妃的眼睛真是毒,本宮戴着帷帽也能将本宮給認出來。”
她剛剛輕微的顫抖,沒有逃過君绮蘿的眼睛,視線淡淡一掃,便掃到了停在不遠處一處屋角的馬車,一道冷光便送了過去。
好犀利冰冷的眼神!
馬車裏,赫葉丹連忙放下車簾,大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撫了撫,才猛然驚覺自己的失态。
他戎馬半生,何時被有被人的一個眼神吓到過?更遑論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人?!
“咳咳,走了!”赫葉丹輕咳了兩聲掩飾了字的心虛,不再做停留,催促着馬車離去。
羅欣兒見君绮蘿并不理自己,而是将視線放在了她的後方,心裏隐隐有些惱意。正欲開口,君绮蘿從遠去的馬車上收回視線,饒有興緻的看着羅欣兒,原本她還有些可憐她的,哪知道她竟還在她面前扮高貴。
“羅姑娘,本王妃叫你一聲太子妃,算是給你面子了,沒想到你倒還與本王妃拿喬。呵呵……”君绮蘿泠泠笑道:“你覺得你現在還回得去嗎?”
羅欣兒先是一陣臉紅,她之所以稱“本宮”,是不想在君绮蘿面前矮了一頭,哪知道她從來都不是個心軟的!咬牙道:“本宮隻是和太子鬧了些矛盾,便借此機會出來散散心,你也知道,夫妻之間鬧些小矛盾是很正常的,怎麽就回不去了?太子前兩天才給本宮來信了,過些日子就來接不過回去。”
君绮蘿勾了勾唇,對于她的話,不置可否,隻道:“東陵的皇宮中可是有一位與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本王妃看着太子似乎對她很好。”
羅欣兒驚愕的看着君绮蘿,她從來不知道有這樣的事,也不相信有這樣的事,“君绮蘿,你騙我的,對不對?我雖然有個妹妹,卻不是雙生子,和我長得也不像,這世上怎麽會有與我一模一樣的女子?”
君绮蘿白她一眼,“易容術你不知道嗎?”
羅欣兒腳步虛浮的倒退了一步,雖然她知道她已經回不去了,可是真的聽到有個人替代了她的位置,還是讓她有些接受不了,她深深的吐了口氣道,“是皇後的主意,對不對?”
君绮蘿淡淡道:“或許吧。”
羅欣兒突然冷靜了下來,問道:“君绮蘿,你可想知道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爲什麽又在北戎?”
君绮蘿挑眉,看着羅欣兒,心中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見君绮蘿看着自己不說話,羅欣兒提議道:“我知道有一處不錯的茶樓,環境也好,不如……”
君绮蘿打斷她的話道:“是赫葉丹讓你來約我的吧?說說,他答應了你什麽好處?還是說你想借他的手毀了我?”
羅欣兒身子忍不住再一顫,君绮蘿說的都對,的确是赫葉丹逼她來的,否則她是怎麽也不會來見君绮蘿的!因爲君绮蘿太聰明,隻要稍有蛛絲馬迹,她就會看出她現在的處境。
她還擔心碰到龍胤,想必龍胤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會對她更加的厭惡吧?!但是矛盾的是,她心裏又渴望見到他,哪怕一眼也行!是以剛剛看見君绮蘿一個人出來的時候,她心裏竟有一絲絲的失望。
那個男人,現在怎麽樣了?聽赫葉丹不經意提及他的毒已經解了,解了毒的他又會是怎樣的風華絕代?
突然,好恨啊!
恨她的爹,恨龍肅炀,是他們毀了她的幸福!如果她和龍胤成了親,那麽現在如君绮蘿這般幸福的,就是她羅欣兒了吧?!
羅欣兒心裏難過,不過她怎麽會承認是赫葉丹讓她來的呢?慌忙否定道:“赫葉丹是誰?我不認識他!”
君绮蘿緩緩走到她的跟前,附耳道:“你的一切我大緻也能想透了,想不想聽聽?”
羅欣兒退離她半步,滿目驚駭的看着君绮蘿,沒有說話。
她唬她的吧?
君绮蘿纖臂一揮,羅欣兒帷帽垂下的紗簾被她扇到了帽檐上,露出羅欣兒慘白的小臉,“你在獵場跳下怒江,本想一死了之,哪知命大竟然沒死,被赫葉丹的人救起,帶回了汴城。醒來後,赫葉丹被你的姿容傾倒,便迫使你做了他的侍妾……”
她果然都知道了!
“不,不,不!”羅欣兒揮舞着雙手,幾近哀求的道:“你别說了,我求求你别說了。”
“我不說便是了。”君绮蘿抿了抿唇,指了指羅欣兒身後不遠的一幢建築道:“那裏也有一處茶樓,咱們進去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