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準備進入沂南山的入口,龍肅離突然捂住沈宛月的嘴,迅速的将她帶離原地,躲到了十丈外的一顆樹上,兩人大氣也不敢出。
“統領,咱們找了快一個月,幾乎快把這沂南山給翻過來了,連人都沒看到一個,又哪裏來的什麽會造那勞什子手槍的老者?會不會皇上給出的地名有誤啊?”一道聲音毫無避諱的大聲響起,立即在山谷中回聲蕩漾。
因爲在他們了解,這沂南山中,除了飛禽走獸,連根人毛都沒有,又哪裏會擔心被别人聽到?是以,就算沈宛月現在沒有内力,依舊在隔着十丈的距離也将這些話給聽了個清清楚楚。
“皇上給出的地名自然不會有誤,想必是婉妃娘娘說了假話。”
這道聲音,沈宛月聽出乃是她以益元丹挽回了一條手臂的影子。聞言之後她嘴巴撇了撇,心想本姑娘把真實的地名告訴了皇上,你們自己無能找到,還怪上本姑娘了。
倒是龍肅離,原本還擔心影子來了那麽長時間了,想必會有所發現,現在看來,這一個多月的無用功算是白做了。這才相信了沈宛月的話,這裏除了她,無人能找到那個斷天涯。提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那咱們現在該怎麽辦?”那人問道。
“還能怎麽辦?我已經傳書給皇上,請求他的指示。昨晚收到回信,他說婉妃娘娘正送她的小師妹回藥王谷,讓咱們直接去藥王谷等婉妃娘娘。”影子的語氣有些懊惱。他因爲做下錯事被放逐出來找人,可是找了這麽久都沒找到一個人,皇上都開始懷疑他的能力了。“現在,咱們就去藥王谷。”
随着腳步聲遠去,龍肅離才帶着沈宛月跳了出來,望着影子離去的方向,眸色深遠。
“阿離,皇上對得到手槍制作的決心很大呢,你說我現在該怎麽辦?”沈宛月靠在龍肅離的懷中問道。
龍肅離想了想道:“咱們尋過斷天涯後就不回藥王谷去,直接回京城,讓他慢慢等去吧。”
手槍的制作,他肯定不會讓那個老東西得到,人人都有了,他還怎麽獨樹一幟?
“可是回到宮中,皇上肯定會挑明了讓我帶人來找斷天涯怎麽辦?那時候我可沒有推脫的理由了。”沈宛月說出自己的擔心。
“哈哈哈。”龍肅離邪肆一笑,“等到咱們回到宮中,皇上大約就要不行了,哪裏還有精力管這些事?”
沈宛月驚愕的問道:“什麽意思?”
“我昨兒得到消息,皇上讓纨夙公子給他煉了一爐丹丸,那個丹丸吃了後,就能恢複男性的魅力,适當吃一粒倒還沒什麽,可是我聽聞皇上管不住自己的嘴,夜夜笙歌,人都快被榨幹了,到時候哪裏還會想到什麽手槍的制作呢?”龍肅離将自己知道這事的時間給改了一下,告訴了沈宛月。
沈宛月聽後,非但沒有爲龍澈将死感到傷心難過,反而還欣喜的問道:“這是真的嗎?”
龍肅離點了點她的額頭,滿眸愛意的道:“小傻瓜,我怎麽會騙你呢?”
“太好了,那樣我們就……”沈宛月沒說完,突然住了嘴。
龍肅離邪肆一笑,撓着她的癢癢道:“小妖精,我們就怎麽樣?嗯?”
“咯咯咯咯……”沈宛月被龍肅離撓得癢了,在他的懷裏拱來拱去的求饒,“嗚嗚,好癢,阿離你放過我吧……咯咯咯……”
龍肅離見她雙頰绯紅,喘着粗氣,這才停了下來,認她如同無骨的靠在自己的臂彎裏,“那你說,我們就怎麽樣?”
“我們……我們就能好好的在一起了。”沈宛月滿面嬌羞,擡頭看向龍肅離的眼睛,收起了笑,神色認真的道:“阿離,我想過了,我不要什麽封地了。我一個女人,又沒有親人,拿封地來幹什麽呢?我現在唯一想的就是能和你在一起。隻要你坐上那個位置後,在宮中給我一處容身之所,你三不五時的來看我一次,我就心滿意足了。”
龍肅離臉上溢滿了欣喜,圈着沈宛月的腰,滿眸柔情的道:“月兒,是真的嗎?你真的願意不要名分和我在一起?”
沈宛月早被他眼中的柔情給晃昏了頭,沒有說話,隻羞怯的點了點頭。
“好月兒。”龍肅離一把将她抱進懷裏,“你放心,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二人旁若無人的相擁着站在山谷口,倒是氣壞了跟在暗處的龍雪,她身邊的樹葉幾乎都遭了秧,被她捏得碎成了片片。所幸沈宛月沒了内力,聽不到這不正常的反應,但是龍肅離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傳音安撫了她幾句,對方才安靜了下來。
“呀。”沈宛月突然擡起頭來,“阿離,我們得快些去尋了斷天涯,然後趕回京城去,否則皇上要是死了,太子肯定會立馬繼位了,到時候你再想登上皇位就要費些功夫了。”
龍肅離捏了捏她的鼻尖道:“小妖精,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皇上不會那麽快死,太子他也不會有機會坐上皇位的。”
沈宛月似乎這才放下心來,“那就好,都快晌午了,我們快些走吧。”
“好。”
二人也不再說話,龍肅離牽着沈宛月,走在蜿蜒的山路上。
穿過沂南山谷,又走了約莫一刻鍾,沈宛月帶着龍肅離到了一處足有半間屋子大的一塊大石旁。
沈宛月在大石下方的一處縫隙裏摸到一處凸起,用力按了一下,隻聽一陣轟轟聲響過後,大石移動,下方露出一個四方的洞,洞口可見石階伸向下方。
龍肅離不得不贊歎這個動口隐蔽得太好了,要是他,也不可能會想到有人将洞口開在野外的一處大石下,倒是不能怪影子無能。
沈宛月摸出一個夜明珠,“阿離你跟着我走。”
“這下方可有機關?”龍肅離跟在沈宛月的身後下了台階。
“沒有呢。”沈宛月道:“這樣隐蔽的地方,哪裏用得着機關?”
龍肅離贊同的點點頭,“倒也是。”
石階很長,足有上百階。
下完石階之後,便是一處平坦的走廊,這是一條泥土夯實了形成的走廊,隻有四尺寬六尺高的樣子。龍肅離跟着沈宛月又往前走了約莫一刻鍾後,便又是一處台階。
拾階而上,豁然開朗,映入龍肅離眼簾的是一片鳥語花香的山谷,山谷不大,方圓不過一裏。在入口的對面崖壁下,有一幢木屋子,想來便是那斷天涯老前輩的居所了。
站在入口處,龍肅離往天上看去,四圍山峰嶙峋,高有百丈,根本不可能從上頭下來。不由在心裏感歎,真是一個隐世的好地方。
沈宛月摘下挂着龍肅離腰間的酒壺,一邊朝木屋走去一邊喊道,“斷老前輩,斷老前輩,丫頭給你帶酒來了,上好的女兒紅哦。”
“是宛月丫頭啊,老夫可是好久沒看見你了。”一道若洪鍾般的聲音從木屋裏傳出來,接着一道身着灰色袍子的白發飄飄仙風道骨的老者已經站在了小木屋的門口,視線停在了龍肅離的身上,眉毛緊緊的蹙起,顯然有些不悅了。
沈宛月沒有發現斷天涯的不悅,揚着手上的酒壺跑過去,“斷老前輩,這可是十八年的女兒紅哦。”說着擰開酒壺的塞子,以手向斷天涯趕着酒氣,“香吧香……”
沈宛月這才發現斷天涯直直的看着龍肅離,突然刹住了聲音。
“他是誰?”斷天涯等龍肅離走近了,才指着龍肅離問道。
龍肅離抱拳道:“斷老前輩,晚輩……”
“閉嘴!”斷天涯沖龍肅離吼了一句,轉向沈宛月。
龍肅離的面色一白,他活了這麽大,還從來沒有人這麽不給他面子過。要是換一個人,他肯定一下子就打死他了!不過想想這種隐世的高人都有怪脾氣,便斂下心中的不快,收回手,也看向沈宛月。
沈宛月沒想到斷天涯會生這麽大的氣,嗫嚅着嘴道:“他是東陵六皇子龍肅離。”
斷天涯蹙眉,語氣稍稍和緩了一些,“東陵的六皇子來這裏幹什麽?你又怎麽認識六皇子的?”
沈宛月撅着嘴道:“斷老前輩你忘記了,我以前給你說過的,我乃東陵鄱陽王府的嫡女,自然是認得六皇子的。”
斷天涯紅潤的面頰上劃過一抹讪笑,“倒是老夫忘記了,不過你帶他來這裏做什麽?老夫可是給你說過,不能帶外人來這裏。”
沈宛月忙拉住斷天涯的胳臂撒嬌道:“老前輩,丫頭回了一趟京城,被殲人所害,現在沒有内力了,來這裏走上靠走的。昨兒一早走到現在,這雙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你都不讓丫頭坐下說話嗎?”
“你怎麽會沒了内力了?”斷天涯将沈宛月和龍肅離讓到木屋旁邊的樹墩做的桌椅跟前坐了下來,接過她的酒壺放下,然後拉過沈宛月的手腕,爲她把起脈來。
龍肅離在另一邊安安靜靜的坐着,看着斷天涯眼中的關心,心裏感歎沈宛月真不簡單,居然和斷天涯這樣的隐世高人關系看上去很好的樣子,看來今天的事多半能成。
他在幾天前看了沈宛月手中的手槍,也親自試了一下,發現手槍的威力的确是個比弓箭強了許多。而且比弓箭和弩弓好掌握,又因爲體積小,藏在身上,可以給人出其不意的一擊。
過了一會兒,斷天涯白眉緊湊,歎道:“居然以銀針封住你的氣穴,好歹毒好奇特的手法。”
沈宛月見他一下子就說出自己的狀況,欣喜的問道:“沒錯,就是銀針,我隻要一用内力就疼痛如絞。老前輩你可能取出我體内的銀針?”
斷天涯收回手,搖搖頭道:“這下針之人手法太過刁鑽,老夫沒法取出來。不過你怎麽會惹上這樣狠辣的一個人的?”
沈宛月心中隐隐有些失望,睃了眼龍肅離才謅道:“那是一個女子,許是嫉妒我能得六皇子青睐,所以才對我下了毒手。”
龍肅離心中發笑,這沈宛月倒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老夫教你的功夫,不說絕世,怎麽樣也能避過這樣的襲擊,你爲何就中招的呢?早說,老夫給你的手槍呢?你該給她一槍報仇啊。”斷天涯不解的問道。
“老前輩,我還不是被她暗算了?”沈宛月哀傷的道:“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在明處,她在暗處,她想出其不意的害我,還不是輕而易舉?我空有一身武功卻不能使出來……你就不要再揭我的傷疤了,嗚嗚……”
沈宛月說着竟哭了起來。斷天涯連忙輕撫着她的背安撫道:“好了好了,老夫不說這事了,丫頭别哭了啊。”
沈宛月這才破涕爲笑,“謝謝前輩。”
“現在說吧,你帶這位六皇子來做什麽?”斷天涯第三次問道。
“我……”沈宛月再次看了龍肅離一眼,得到他不動神色的鼓勵,連忙道:“老前輩,六皇子想買你手槍制作的方法,不知老前輩你……”
龍肅離一瞬不瞬的看着斷天涯,隻是他看着沈宛月,根本看不出情緒。
就在龍肅離以爲斷天涯不會願意的時候,斷天涯轉向龍肅離問道:“六皇子既然讓這丫頭帶着你來找老夫,想必也知道手槍的威力,不過老夫不明白,你拿手槍去做什麽?逼宮嗎?”
斷天涯說得太直接了,龍肅離面色一哂,狀似誠懇的道:“老前輩,其實晚輩也不想去争去搶,隻是你大約不知道晚輩作爲皇子,一路走來有多艱辛。自古皇權争奪最是殘酷,父皇百年之後,别的兄弟登基爲帝,那麽等待晚輩的将是死路一條。晚輩想要活命,就得有所準備,還請前輩體諒晚輩的苦衷。”
見斷天涯神色不變,根本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忙看向沈宛月。
“前輩,”沈宛月搖着斷天涯放在桌面上的手道:“你就可憐可憐六皇子,把手槍的制作方法賣給他吧。”
斷天涯挑眉問道:“丫頭,老夫年過古稀,又隐居在這深山裏,一應糧食蔬菜都是老夫親手栽種,用度上也不短缺,拿銀子來有什麽用呢?”
“這個……”
沈宛月也是無語了,這世上還有不愛銀子的。不過斷天涯說的也是事實,他在山外開墾了一片土地,自給自足,幾乎不需要銀子。
見她說不出來,斷天涯又問龍肅離,“六皇子,你作爲皇子,可知道手槍大批量制作出來,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嗎?”他直直的看着龍肅離的眼睛,“足以颠覆這個世界!”
龍肅離忙道:“前輩放心,晚輩絕不會濫用手槍。”
“老夫憑什麽相信你?”斷天涯絲毫不給面子的問。
“晚輩可以給前輩寫下保證書。”龍肅離想也不想的說,足見他想要得到手槍制作方法的決心。
“呵。”斷天涯輕蔑一笑,“保證書在老夫的眼中,還不如一張如廁的草紙來得有用!”
龍肅離眼中劃過一抹失望,卻還是不死心的道:“前輩你要怎麽樣才會答應呢?隻要你提出條件來,晚輩一定遵守。”
沈宛月的心沉了下去,甚至有些發涼。要是斷天涯不答應,那她和龍肅離還能在一起嗎?皇帝死了,他有能力讓她逃脫陪葬的命運嗎?
“前輩,你不希望看見丫頭死的對不對?”沈宛月哀哀的道。許是想到自己悲慘的命運,她的表情比起剛剛的哭泣,多了幾分真實。
“這話怎麽說?”斷天涯問道。
“前輩,實話告訴你吧。”沈宛月咬了咬牙道:“我與六皇子原本兩情相悅,可是皇上他……現在我是皇上的妃子,婉妃……”
斷天涯訝異不已,一雙老眼炯炯有神。
沈宛月沒有理會這些,流着淚道:“短短幾個月,我沈氏慘遭變故,父王母妃和哥哥姐姐都死了,沈氏如今隻剩我一人,如果皇上死了,我身後無人,等待我的隻有陪葬一途了。得虧六皇子對我有情,答應幫我,可是他如果自身安全都不能保障,又拿什麽來保護我呢?嗚嗚……”
“月兒!”龍肅離也連忙神色哀恸的握着沈宛月的手,動情的道:“我龍肅離就算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會保你無恙的。”
“阿離……嗚嗚……”
沈宛月許是感動了,也或者是想到自己将來的命運,真的傷心了,頓時趴在桌上哭得肝腸寸斷。
斷天涯蹙了蹙眉,輕聲問道:“丫頭,别哭了。”
沈宛月忍住哭聲擡起頭來,淚眼婆娑的看着斷天涯,“前輩是答應我們的要求了嗎?”
“老夫是不會答應的。”斷天涯斷然拒絕道:“你們不明白手槍大批量生産的危害性,老夫不希望看到外面的世界毀于一旦。這樣的和平來之不易,你們不能輕易的破壞它。”
“前輩……”
沈宛月徹底失望了。這個老東西,當初她救他命的時候,隻說她的要求,她都會盡量滿足,沒想到居然這麽小的一個要求都推三阻四的!
斷天涯似乎不願再糾結這個問題,問道:“對了,你的家人怎麽會都沒了?”
沈宛月說起這個,滿眼都是恨意,“都是那位害我不能施展内力的女子害死的。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父王曾經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爲了報仇,把一家人都害死了。”
“世上竟然有這樣惡毒的女子。”斷天涯感慨了一番,又問道:“你說起皇室會讓你陪葬,老夫覺得憑你藥王弟子的身份,皇室應該不能把你怎麽樣吧?”
“前輩你不了解的。”沈宛月搖搖頭,壓抑着心中對斷天涯的憤懑,苦笑道:“我這個藥王弟子,并非是師尊看上的,而是憑着藥王欠下我祖父的一個承諾,我才得以坐上藥王弟子的寶座。師尊他又怎會爲了我去和皇室作對?”
“既然如此,你這次就别回去了,呆在老夫這裏,老夫把機關改一下,誰人找得到?你也不用小小年紀就去爲皇帝老兒陪葬了。”
“不,前輩,我愛六皇子,我不希望他一個人去送死。”沈宛月決絕的道:“要死,我也要陪着他一起死。”
斷天涯冷冷一笑,“那麽你們就速度離開這裏吧,别再來打擾老夫的生活了。對于現狀,老夫很滿意。”
龍肅離心底說不出的失望,忽然想到什麽,微微垂着的眼眸中劃過一抹狠意,
“前輩……”
沈宛月還要說什麽,龍肅離對她搖搖頭,柔聲道:“月兒,既然前輩不答應,我們就不要爲難他了。如你所說,要死,我陪着你一起死好了。”
“阿離。”沈宛月滿心滿眼的感動。罷了,死就死吧,再說皇權之争,龍肅離不一定會失敗呢。
“我們走吧。”龍肅離淡淡掃了斷天涯一眼,扶着沈宛月慢慢往入口走去。
斷天涯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拾起酒壺,仰脖灌了兩口酒,放下酒壺時,忽然聽到壺内有着東西撞機酒壺壁面發出的“叮叮叮”的清脆聲音,蹙了蹙眉,幾口灌掉酒水,将酒壺倒扣,從裏頭倒出一隻蠟封的小銅管來。
刮掉蠟油,從裏頭取出一卷小紙卷,疑惑的攤開來,斷天涯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頓時大驚——
君珂,溯京城。
斷天涯一骨碌從樹樁上站起來,對沈宛月喊道:“月丫頭,你們等等,老夫和你們去溯京。”
沈宛月停下腳步,不敢置信的和龍肅離對望一眼,二人的眼底都寫下了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