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活的閃身進去,然後将洞口恢複成最開始的樣子,那影子便掏出火折子吹燃,微弱的光亮下,隻見她雖是蒙着面,然而淡淡掃過的蛾眉和長長的睫毛下一雙似水的眼眸無不體現出她是一名女子。而她肩上扛着的居然是一個身着袈裟的的和尚,由于是倒栽蔥似的趴着,根本看不到是何許人也。
女子不再多做停留,腳下生風的順着蜿蜒的山洞一直向前行走着,雖然扛着個比她還大上許多的人,但卻半點也不覺得吃力。
山洞内岔道極多,女子七拐八彎的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來到一處寬敞的石室。
石室寬敞但是陳設簡單,隻有一張石榻,一張石桌和兩隻石凳。沒有在石室停留,女子在石壁一處不明顯的地方按下一處機關後,石室内出現一道打開的暗門,女子踏上暗門後的階梯,暗門在身後自動關上。拾級而上,轉了兩道彎,才在一處比石階寬的石台停下,滅掉火折子,然後又在右側的牆上按下一個機關再次打開了一道門。
女子踏出暗門,眼前便是一處金碧輝煌的所在。而她出來的地方,則是一隻高大的立櫃。
“夢寐,回來了?”寬大的龍榻上,傳出龍澈的聲音。
夢寐幾步跨到榻前,将肩上的人放下來,單膝跪地道:“屬下幸不辱命!”
“嗯,做得好。”龍澈說着起身下地,穿上靴子走向躺在地上的和尚。
這和尚看起來面容慈藹,不似别的和尚剃光了頭發,而是留着闆寸,白須白眉白發,雙眸緊閉,面色紅潤,不是修月大師又是誰呢?
“将他弄醒。”龍澈淡淡道。
夢寐伸手在修月大師身上點了幾點,後者便慢慢的睜開眼來,先是就着貼地的視線掃了一圈,然後才落在一雙精緻的繡着騰龍的靴子上。順着靴子慢慢的向上,是一身明黃的中衣。最後他矍铄的雙眼才落在了龍澈的臉上,眼中頓時劃過一抹了然。
慢慢的從地上站起身來,修月大師淡定的撣了撣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層,淡淡問道:“皇上大晚上的以這種特别的方式‘請’了老衲前來,所爲何事?”
龍澈看着修月大師處變不驚的樣子對夢寐擺了擺手,後者眨眼便消失在屋内。他并沒有因爲修月大師話中的輕嘲而生氣,勾起一抹淡笑道:“想必大師早就猜到朕請你前來的原因,何必明知故問?”
“阿彌陀佛。”修月大師打了個佛偈道:“自古帝王的心思最是深沉,皇上的心思,老衲可不敢猜,還請皇上明示吧。”
“哈哈哈。”龍澈笑着走向一邊的矮榻,對修月大師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道:“大師不如坐下說話吧。”
修月大師向矮榻走了幾步,停在三步外對龍澈道:“先前在千葉寺,是老衲的地方,老衲才敢嚣張的坐着與皇上說話,如今身處皇上的地盤,老衲還是站着說話的好。”
既然他不願意坐,龍澈也不和他多客氣,徑自坐下道:“聽聞大師在十六年前的五月,懷孕近五個月的鄱陽王府滴女君如初與文妃攜子前往千葉寺祈福,文妃曾讓大師爲子批命,隻道貴不可言,然而在看見君小姐的肚子時,先表現出震驚,後又顯出驚喜,直道她這胎必爲女胎,又以‘天機不可洩露’阻止了文妃和君小姐的詢問。朕想知道,當時大師爲君小姐肚子裏的孩子批下的命理。”
修月大師好似很專注的想了想,然後蹙着寸長的白眉道:“皇上,老衲年歲大了,十六年前的事,太久了,當真記不得了。”
龍澈眸光微閃,“大師當真記不得了?”
修月大師搖搖頭:“記不得了。”
龍澈嗖地從矮榻上站起來,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此時的心情不怎麽美好,眼睛微微眯起,危險的看向修月大師:“既是如此,大師便在朕的密室内好好的想想,想必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夢寐。”
夢寐在第一時間内跳了出來。
龍澈睨了修月大師一眼便甩袖不再看他:“帶修月大師去密室裏,派人給朕好好看着,他什麽時候想起來了才給他水喝。”
修月大師聞言隻斂了斂眸,并未說什麽,便跟着夢寐經由剛剛的暗門進去,到了下面的石室。
沒多時,夢寐上來,叫出一名暗衛,命他下去隐在暗處看守着修月大師。
待暗衛離開,夢寐問龍澈道:“主子,你相信文妃的話嗎?”
龍澈背負着手望着窗外道:“這種事情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過也不排除文妃借朕的手除去龍胤君绮蘿的可能。”
夢寐垂首問道:“屬下需要怎麽做?”
龍澈搖頭道:“明日朕再問問修月那老秃驢,然後再作打算。”說着看向夢寐玲珑有緻的身材,眼中有着異樣的情愫:“你今兒便歇在朕這裏吧。”
“臣妾遵旨。”
夢寐柔聲回着,取下臉上的面巾,露出一張成熟的極有韻味的臉,不似沈宛月的嬌弱柔美,不似皇後的端莊娴雅,也不似文妃魅惑妖冶,卻好像又雜糅了她們三人的特質,不顯突兀,反倒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她看起來約莫三十來歲,微微垂着的眼中有着淡淡的嬌羞,更有着對龍澈的癡戀,完全不似她蒙着面時那般,隻有屬下對主子的恭敬。
她慢慢的褪下自己身上的夜行衣,然後又走向龍澈爲他脫去衣裳。
兩人袒呈相向,龍澈哪裏還把持得住?打橫抱起她便走向一邊的龍榻。
翌日一大早,溯京城便籠罩在一片震驚之中。因爲行刑時被劫持走的沈錦城又出現在了大衆的眼前。
隻是他的出現夠特别的,不是活着回來,而是死了後被一根粗繩套着脖子吊在了當初邵氏的屍體吊着的地方。
他的額頭不知道怎麽回事,像是被人壓着往地上撞了一般,撞得稀爛,可見森森白骨,臉上腫得都變形了。之所以認出他是沈錦城,還是因爲他身上的囚衣上刺有他的名字,而且董少遊派人前來确認了他的身份。
因爲他死了,先前所判的五馬分屍之刑,再執行下去就沒意思了,于是董少遊便讓沈錦城的屍體就這樣挂在南城門外,風吹雨淋十日。
龍澈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并沒有放松下來。
兩千禁衛軍城裏城外尋了許久都沒尋到,沈錦城卻在消失了一天兩夜之後又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了京城的南城門外,顯然讓他感到驚訝之外,更隐隐有些不安。
他隻在自己的兒子龍肅離那聽說是五毒仙子劫持了法場,但是五毒仙子卻說是拿錢辦事。是誰請了五毒仙子劫走了沈錦城?是龍胤和君绮蘿嗎?爲什麽又在劫走了短短兩天時間不到就送了他的屍體回來?這麽做有什麽用意?還是說他們在沈錦城身上知道了些什麽,覺得他無用了,便将他給殺了?如果是這樣,那可大大的不妙了!
沈宛月也在第一時間從舒金全那裏得到了沈錦城死去的消息,如今沈氏一門,除了被貶爲奴籍的幾個庶妹和充着軍妓的爹爹的姬妾外,就隻剩下她一個了!可那個害得她沈家毀滅的君绮蘿,還活得好好的,甚至明日就是她與龍胤的婚禮了!
那個男人,是她看中的男人,是她第一次動心的男人,也是她見過的最無情的男人!不,或許對于君绮蘿來說,他倒是最情深的那一個!這無疑讓她覺得不甘,卻又感到無可奈何。
要是身邊有自己的勢力就好了。一個人如果有了足夠的勢力,縱是牛鬼蛇神都不足以畏懼!
可是她在藥王谷的幾年時間,隻知道學醫診病,看書挖藥,再不然就是跟着青君散人學功夫,根本就沒想過有一天會進宮爲妃。如今好了,親近的家人死光,她的身後半個靠山都沒有,雖然龍澈會因爲某些原因暫時不會嫌棄她,可是在他達到目的後呢?由此來看,目前她要麽想辦法發展屬于自己的勢力,要麽就是不讓龍澈輕易如願。
然而這兩條似乎都不是那麽容易辦到的事!
一來,作爲一名宮妃,又空有一身武功卻不能凝聚内力,她又要怎麽發展勢力?要是師尊在就好了,他定然有辦法爲她取出身體中的銀針!
至于第二條似乎更不可能。雖然龍澈目前并沒有強迫她什麽,但是從他多次的旁敲側擊來看,他對丹丸和武器有着一種近乎執着的渴望。指不定什麽時候,龍澈就會逼着她帶他去找青君散人。
想着這些,再加上最近發生的事沒一樣是順心的,以及明天君绮蘿與龍胤的婚禮,沈宛月一整天的心情都不怎麽好。
傍晚,她早早用了晚膳,便帶着兩名宮女出了新月宮散步消食,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頭的深宮高牆,就覺得自己越發像一隻關在籠中的金絲雀。雖然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羅綢緞,住的是瓊樓玉宇,卻不是她向往的生活。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君绮蘿和龍胤!
隻是她在抱怨或忌恨他們時,卻忽略了,若非是她先對君绮蘿使了壞心,又怎會招徕這樣的禍端?
“啊!”沈宛月因爲想事情想得太專注,以至于轉角的時候突然撞進一個強健的懷抱,淡淡的龍涎香氣竄入鼻端,使得她臉上頓時發燙。
宮女眼見沈宛月被撞了,急忙小跑着上前,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低垂着頭道:“參見六皇子,娘娘恕罪。”因爲她們沒能及時提醒,使得主子撞上人,沒受傷還好,如果受傷了,她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賠不起啊!
沈宛月正要發作,龍肅離淡笑着道:“都起來吧,你們娘娘大度,不會因爲這一點小事責罰你們的。”
宮女的頭垂得更低了,連忙道:“奴婢不敢。”
“呵呵呵。”龍肅離揶揄道:“婉妃娘娘,看來你很會教下人呢,她們不得你的允許怕是不會起來的。”
龍肅離都這樣說了,沈宛月也不好再說什麽,淡淡道:“你們都起來吧。”
“奴婢謝娘娘不責之恩,謝六皇子體恤之情。”兩名宮女謝了恩才敢起來,卻是不敢看二人。
沈宛月見了二人的反應,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龍肅離還摟着她的腰。他那灼熱的溫度、強勁有力的臂彎,是龍澈沒有的,渾身散發的年輕的男性氣息更是讓她一陣心猿意馬。
“本宮沒事了,謝六皇子攙扶。”沈宛月說着就要推開龍肅離。
龍肅離并未馬上放開沈宛月,反而手上的力道還大了兩分,促狹的道:“是本皇子沖撞了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本宮也有不是,不能全怪六皇子。再說上次在獵場,還多虧六皇子送本宮回去,及時尋醫,才使得本宮免于更大的危難,本宮還不曾對六皇子說聲謝謝,今兒遇見,本宮謝過六皇子。”沈宛月扭捏着推拒了半晌,也沒能掙脫龍肅離的懷抱,臉頰紅得似血,又擔心被人撞見解釋不清楚,焦急的左右張望着,看也不敢看龍肅離一眼。
“都是一家人,娘娘見外了。”龍肅離說着轉向兩名小宮女道:“本皇子找你們娘娘有事要談,你們在這候着,記住,今兒遇見本皇子的事,你們不曾看到!”
“是,奴婢什麽都沒看見。”兩名宮女哪敢違逆龍肅離的意思啊?從始至終都不曾擡頭看過一眼。
就在沈宛月無措的時候,龍肅離帶着皇子威嚴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讓她突然有一種身前的男子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的錯覺,頓時她的心神一凝,忽然想起她回來那晚,父親曾經告訴她的話——
“皇上一共九個兒子。太子志大才疏,二皇子生性怯懦,難當大任;四皇子、五皇子母族卑微,皆是宮女出生,沒有背景便沒有争奪那個位置的籌碼;六皇子母族靖安侯府倒是顯赫,他本人也極有才華,隻是他志不在朝綱,喜歡遊曆名山大川,已經三年不曾回過京城;七皇子母妃麗嫔不得寵,八皇子、九皇子年紀尚小;唯有三皇子安王殿下文韬武略,又得皇上看重,那個位置不是他的又能是誰的?”
如今龍肅雲被貶爲庶民,太子不成大器,偏偏這個時候龍肅離回來了,他真的志不在朝綱嗎?
未必!
沈宛月神遊天外醒過神來,卻發現自己置身在禦花園的深處,而她依舊還在他的懷裏,頓時有些驚慌的道:“六皇子,你帶本宮來這裏所爲何事?本宮是皇上的妃子,與六皇子私下相見,于理不合。”
龍肅離一手緊緊攬住沈宛月的纖腰,一手勾起沈宛月的下巴,柔聲笑道:“娘娘不必驚慌,我找你自然是有要事相談。”
沈宛月伸手阻在她與龍肅離的身體間,不至于讓二人貼合得太緊,“本宮不過是一個後宮的無知婦人,和六皇子有什麽事相談的?”
“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娘娘如果是無知婦人,又怎會将晉王和鄱陽王雙雙逼下懸崖?”龍肅離玩味的道。
沈宛月驚愕的看向龍肅離,一雙美目瞪得極大:“你……你都知道?”
龍肅離勾起一抹好看的笑道:“我不但知道這件事,還知道君绮蘿和龍胤以這事來威逼你做證人使得龍肅雲被貶。除此之外,你身邊還有一樣怪異的威力極大的武器。”
“呵呵。”沈宛月被他的笑晃了一下眼,忽然跟着笑了,也不再端着架子:“先前我父親說六皇子志不在朝綱,喜歡遊曆名山大川,如今想來,傳言或許有誤呢!”
龍肅離無所謂的笑笑,也不在意對沈宛月表明自己暗藏于内心中的想法:“我以前不想表現出那份心思,是因爲龍肅雲太過争強好勝,既然他喜歡表現,我便讓他去表現好了。果然如我所料,他最終還是毀在了他自己的手裏。現在龍肅雲走了,太子又不是坐那個位置的料,皇上殡天之後,放眼整個皇室,除了我,還有誰更适合坐那個位置?再說自古都是有能者居之,既然本王有那個能力,又何必要拘着自己?”
沈宛月挑眉,“六皇子給我說起這些,難道就不怕我告訴皇上嗎?”
“你不會的。”龍肅離自信的道:“你是怎麽和父皇在一起的,我清楚得很。如今你雖然得父皇喜愛,但是你自己想必也知道,他對你是有目的的!一旦你沒了利用價值,又沒有任何背景和勢力,單憑藥王弟子的身份,父皇還會對你一如既往的喜愛嗎?帶着目的性的接近根本就不會長久,所以你需要一個靠山!而我,将會是你最好的靠山。”
沈宛月定定的看着龍肅離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他說的這些,正是她剛剛就考慮過的。他能在宮中探聽到她這麽多事情,想必身後的勢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如果……把他抓在手中爲她所用,她在這宮中也不至于孤零零的,毫無依靠!
沈宛月心動了,卻還是擡着下巴問道:“既然你覺得皇上靠不住,我又怎麽能相信你?”
龍肅離雙手圈住沈宛月的腰用力的壓向自己,使得她原本撐在中間的手也被迫豎了起來,除了胸前隔着手臂有一拳的距離外,腰身以下則是密密的貼合着的,她甚至感覺到了龍肅離身體的變化,是以一張漂亮的小臉越發的滾燙了。
龍肅離邪肆一笑:“難道剛剛我表明了心思,還不能讓你心安嗎?如果你覺得我不可信,大可以向父皇舉報我好了,怎麽樣?”
沈宛月壓抑着身體的反應道:“要想我幫你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對我有什麽好處?”
龍肅離笑着反問道:“你想要什麽好處?”
沈宛月挑釁的問:“你能給得起什麽好處?”
“隻要不是皇後之位,我什麽都給得起!”
沈宛月自然知道她是龍澈的妃子,想要那個位置根本就不現實,于是道:“既然我得不到那個位置,那我便也不想了。到時候我隻要你許我離開京城,賜我一處封地即可。”
龍肅離微微訝異的道:“你不願意留在宮中?”
沈宛月撇撇嘴道:“皇宮就是女人的墳墓,有什麽好的?逃出牢籠又進狼窩的事,我沈宛月是不會做的!”
“好,我便依你!”龍肅離道:“聽聞祁州是沈氏的故鄉,到時候便将祁州賜予你又何妨?”
“那便說定了!”沈宛月滿意極了,想起什麽,忽然道:“上次在獵場,君绮蘿跳崖的時候,打入四枚銀針在我的身體裏,我除了小産之外,隻要凝聚内力,渾身的經脈就會疼痛如絞。你可有辦法弄出我身體裏的銀針?”
龍肅雲訝異的道:“你是說你當時流産是因爲君绮蘿打了銀針在你身體裏?”
沈宛月點頭。
“可是當時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君绮蘿難道看出來了?”龍肅離問出自己的疑惑道:“如果我沒猜錯,她一開始的意圖定是想讓你不孕呢!”
沈宛月愕然的看着龍肅離,隻覺渾身冷汗直冒。如果是那樣,君绮蘿的心思真是太惡毒了!
“好了,你也不必驚慌。找個機會我用内力爲你将銀針逼出來。”
“真的可以嗎?”
“不确定,但是不試試怎麽知道?”
“好,如果你能将我體内的銀針逼出來,我定不遺餘力的助你!”
“那便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