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纖細卻矯捷的黑影穿行在屋頂上,從迎來客棧二樓洞開的窗戶閃了進去。
屋内隻燃着一盞油燈,明明滅滅的仿佛随時都會熄掉,但是足以看清屋内豪華的裝飾。靠窗的左邊,有一架黃梨木的矮榻,榻上斜靠着一個身上隻着了白色中衣的肥胖的中年男人。
他肥頭大耳,油光滿面,一顆光溜溜的大腦袋在昏黃的燈光下泛着淺淺的光澤,隻是他的頭頂并不見和尚的戒疤,想來隻是喜歡留光頭的俗人而已。因爲他的眼睛狹長而彎,讓一張寬肥的臉看起來永遠都在笑着,配着他的光腦袋跟體形,整個人活脫脫就似個笑彌勒。
黑影低眉順眼的不敢擡頭打量屋子裏的男人,隻循着他的氣息面朝他跪伏在地,恭敬的道:“黑蜘蛛見過主人。”
沒錯,這光頭正是黑蜘蛛和獒犬的主人彌陀忠!
隻見他對黑蜘蛛輕輕招手道:“本座的小寶貝,快過來!”
他的聲音渾厚,聽起來沒有任何威嚴可言,但黑蜘蛛卻不敢有任何遲疑,虔誠的膝行到彌陀忠的面前,捧起他搭在榻沿的大腳闆,親了親道:“主人。”
彌陀忠慢慢擡起黑蜘蛛的下巴,滿意的點頭道:“一段時間不見,本座的小寶貝越發的明麗動人了。可是想死本座了。”
“主人,不如讓蜘蛛侍候侍候你吧。”黑蜘蛛小心翼翼的道。
彌陀忠沒有說話,隻雙手枕着頭,閉上了他那彎月似的眼睛。
黑蜘蛛意會,緩緩起身褪去自己身上的衣裳,又娴熟的褪去彌陀忠的亵褲,橫跨在了他的腰上……
許久之後,彌陀忠才拍了拍黑蜘蛛光溜的屁/股,睜開眼睛來,一臉的餍足,那樣兒,完全與他笑彌勒般的形象不相符。
黑蜘蛛飛快的爲彌陀忠擦去身上的殘留物後才開始打理自己,然後披衣下了榻,恭立在旁邊。
“蜘蛛,獒犬是怎麽回事?”彌陀忠懶懶的斜了黑蜘蛛一眼問道:“爲何今日下午雁奴施術也未能将他召回來?”
“回主人,獒犬已經二十來天沒有回咱們在西市那邊的聯絡地方,蜘蛛給他留了信号也沒有回,想必是因爲沒能完成任務,怕主人責罰,不敢回來。”黑蜘蛛垂首而立,再不見往日的輕佻樣。
“是嗎?”彌陀忠緩緩的道出兩個字的同時,一揮手,一道内力便毫不留情的擊打在黑蜘蛛的肚腹處。
黑蜘蛛頓時覺得腹中翻江倒海般的難受,一股腥甜險些沖出喉嚨噴薄而出,卻是被她生生的壓制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除了咬着嘴唇的動作,沒有半點不滿,甚至連淺淺的悶哼也不曾有。
是的,彌陀忠要的就是這樣絕對的恭敬,你前一刻可以和他上牀,下一刻他就有可能對你毫不猶豫的出手!
彌陀忠淡淡的瞥了黑蜘蛛一眼,嗤道:“雁奴的鎖魂術,又豈是獒犬自己能控制的?獒犬一向不知道怎麽照顧自己,莫不是你這些日子都沒管他,讓他餓壞了吧?”
黑蜘蛛連忙單膝跪地道:“主人明察,獒犬行蹤不定,功夫又遠在蜘蛛之上,蜘蛛根本無法掌控他!蜘蛛确實留了信号給他,隻是他都不曾回來。”
彌陀忠輕哼一聲道:“本座怎麽聽說你這段時間住的豪華庭院,穿的绫羅綢緞,吃的山珍海味,還有婢子使喚?”
黑蜘蛛心神一顫,心中吓得要死,卻不敢表現出半分的異樣,低着頭道:“主人明察,蜘蛛這些日子應安王殿下的邀請,住在他的别院裏,等着主人前來洽談合作事宜。蜘蛛每日都會留信号給獒犬,隻是他都不曾現身。”
“獒犬是咱們殺手盟的活招牌,不管什麽原因,如果他出了問題,本座定不輕饒了你。說吧,龍肅雲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彌陀忠的表情沒變,聲音亦是一貫的渾厚,那幂幂笑着的臉看起來無害極了,但是讓黑蜘蛛聽着心裏忍不住顫栗。
“回主人,安王殿下是想拉攏咱們歸于他的麾下,除了做好他交待的事外,其他的事跟咱們現在一般,不需改變!待将來助他坐上那個位置,許咱們一世榮華。”
彌陀忠半眯着彎彎的眼睛沒出聲,許久才道:“這倒是個不小的誘惑,指不定将來本座還能混個異姓王爺玩玩。告訴龍肅雲,本座答應了。”
“是,主人!”黑蜘蛛沒想到彌陀忠這麽快就答應了,低着頭,心裏隐隐有絲雀躍卻不敢表現出來。
“好了,本座要歇息了,你退下吧。”
“蜘蛛告退。”
……
夜色中的溯京城到處亮着昏黃的燈光,像是披着華彩外衣姑娘,與白日裏相比,别有一番韻味。
君绮蘿依舊一身白衣,她易容成當初第一次去晉王府爲龍胤解毒時的樣子,在屋頂穿梭着直奔晉王府而去。
無影和獒犬跟在她的身後,看着她輕巧的身姿像一隻飛燕般靈活,輕輕松松就把他們甩了老遠。
君绮蘿剛踏進晉王府的範圍,便有一道翩跹的白影迎上她,勾着她的纖腰幾個起縱便掠出好遠,然後又是幾個旋身便穩穩的落在一處花園裏,就像是從天上下來的一對璧人,瞬間讓周圍的景色黯然失色。隻是君绮蘿這會兒一身男裝加男人的面孔,兩個“男人”偎在一起的畫面簡直不忍直視啊。
君绮蘿想要推開身邊的男人,哪知他攬得更緊了,不由低嗔道:“沒個正形,也不怕被你府中的人瞧見!”
龍胤不以爲意的道:“就算瞧見了又有什麽關系?咱們就快成親了。再說在本世子的地盤,誰會嫌活得太久,敢議論本世子和未來的世子妃?”
君绮蘿無語的翻個白眼,這丫能不能别這麽嚣張?
獒犬跟着無影這時剛剛趕到,狠狠的瞪着龍胤放在君绮蘿腰間的手,那樣兒,恨不能上去給他掰斷似的。
龍胤感覺到他的視線,回頭挑釁的看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便傲嬌的别過頭。
君绮蘿無語至極,爲何龍胤跟她身邊走得近的男人都合不來呢?
不過現在不是細究這事的時候,君绮蘿淡淡問道:“冰窖在哪裏?”
“這邊。”
龍胤說着攬着她朝前走了一段路便右轉彎進了一處青石砌成的屋子,無影和獒犬緊随其後。
在他們身後,一道灰影從樹後站出,赫然便是纨夙公子。隻見他一臉陰沉的看着衆人消失的地方,雙眼如淬毒。
君绮蘿……原來那所謂的遊醫竟然是君绮蘿!
想到龍胤被襲擊中毒那日,他想要探知她的身份,便跟着她滿城轉。她把他帶到了昌義王府,然後故意弄出動靜,被當成刺客給抓了起來。最後還是報上龍胤的姓名,昌義王府的人前去核實了一番,才被無痕給領了回去。
回府後龍胤雖然沒說什麽,不過他對他的态度顯然不再如以前那樣客氣,甚至有些冷落他。
這些都是拜君绮蘿所賜!
其實他不知道,龍胤不待見他不是因爲他的醫術不好,而是他對君绮蘿不恭敬的帶着敵意的态度!
在龍胤看來,他的醫術可以不如人,但是不能沒了醫德。不能因爲自己技不如人便敵視比自己厲害的人!
言歸正傳。
這邊龍胤帶着君绮蘿進了石頭屋,室内面積不大,除了牆上挂着一盞油燈外,空曠再無一物。龍胤在靠右牆的一個凸起的半圓形石頭上一按,地上立即出現了一道向下的階梯,隐隐有亮光從下方透上來。
龍胤當先走了下去,君绮蘿和獒犬無影随後,沒走幾步便有冷氣撲面而來,光線也越來越亮。再轉角向下走了十多步的階梯,便到了一個長形的大冰室,瞬間讓人覺得冷入骨髓。
室内的光源并不是油燈火把蠟燭之類的,因爲在這冷氣環繞的室内,根本就無法正常燃燒!而是在屋頂的四角和中央鑲嵌了夜明珠來照明,在明珠的周圍結了厚厚的冰層,看起來璀璨奪目。
君绮蘿走到屋中央一塊足有六尺見方、高約莫三尺的大冰塊前,對獒犬道:“獒犬你坐上來,千萬不要用内力抵禦寒冷。”
獒犬乖順的點點頭,縱身跳到冰塊上,閉着眼睛盤腿坐在了上面。
君绮蘿看向龍胤道:“阿胤,你體内的毒無法在這樣冰冷的環境下多呆,和無影上去吧。我這裏大約需要三個時辰的時間,記住在我出去之前,任何人不得來打擾我。否則……”
龍胤當即緊張的問:“否則如何?”
君绮蘿輕飄飄的道:“走火入魔。”
龍胤頓時不幹了,握住君绮蘿的手不放。
對他來說獒犬就是個不相幹的人,插進他們倆人之間的生活本就讓他心裏很不爽了。救治獒犬,龍胤沒話說。沒有危險便罷,可是阿蘿竟還要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險,傾耗大量的内力爲他拔出鎖魂釘……
君绮蘿看出龍胤的不情願,忙道:“阿胤,放心吧,你隻要守住入口不讓人進來,我就會一點事沒有,真的。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實力嗎?”
“可是……”
龍胤很想說咱們别爲一個外人費神了行不?但是一想到當初要不是阿蘿幫他這個“外人”療傷封毒,哪裏還有今日站在她身邊的龍胤?
于是到嘴的話換着了“你放心吧,我會守好這裏的”!
見龍胤終于妥協,君绮蘿輸了口氣道:“阿胤,你身子虛,早些回去休息,讓無殇無影他們守着就好了。”
“好,我一會就回去歇息。”龍胤說着,不舍的放開君绮蘿的手,帶着無影離開了冰室。
君绮蘿輕輕一縱坐到獒犬的沈海,從懷中取出銀針包,放在身邊順手的位置。
“阿蘿……”獒犬忽然睜開眼來,轉身看向君绮蘿,呢喃着喚道。
“怎麽了?”君绮蘿停止手上的動作問道:“是不是害怕了?”
獒犬搖搖頭道:“我剛剛腦中忽然很清晰的閃過了那位美麗的白衣女子的臉,她給我的感覺就像阿蘿你一樣,很溫暖,我想她一定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否則我爲什麽什麽都不記得了,卻獨獨記住了她呢?阿蘿,跟你相處的這些天,你讓我學會了簡單的思考,你讓我認識到這十餘年的生活根本就是像狗一樣的在活着。我不想再要以前的生活,我不想再像狗一樣的活着,縱然我心裏害怕,但是我仍然願意搏一次!今晚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過去,如果……就讓我多看看你,把你記在心裏……”
這是君绮蘿認識獒犬以來,他說得最長、最感性的一段話,若非親耳聽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是腦子簡單的他說出來的話!
想到獒犬這些年屈辱的生活,君绮蘿的鼻子有些泛酸:“獒犬,相信我,我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獒犬搖搖頭道:“我知道這有一定的風險,所以阿蘿不要有負擔,盡力而爲就好。”
“好!”君绮蘿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點點頭道:“你不要放棄,我盡力而爲!”
“嗯!”獒犬猛地點頭,在他回轉身的時候,忽然對着君绮蘿咧嘴笑了。
這是君绮蘿第一次看見他笑,收斂了渾身的戾氣,配着他澄澈的眼,看起來像個天使。
君绮蘿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慢慢放松下來,着手點了獒犬背後幾處大穴,開始爲他施起針來。
不一會兒,獒犬滿頭滿背都是銀針,活像隻刺猬。
做好這一切,君绮蘿又坐到獒犬的前面,雙手展開抵上他的額頭,慢慢的凝起内力。
石室外,十八影衛一個不少,一身肅殺的圍在石室四周。
石室内,龍胤沒有去歇息,他躺在無痕爲他端來的搖椅上,身上蓋着薄衾,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冰窖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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