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怪我光顧着自家,家裏那麽多人,誰能顧得過來?就是有個十萬八萬兩銀子,分到各人手裏,也不剩幾個錢了,其它幾房,哪個不是隻顧着自家的?就說老三吧,家裏花了那麽些銀子給他保了個外差,又是肥得流油的地方,你看看,這過年,就送了兩千兩銀子和幾車破爛回來,我倒沒什麽,二房、四房,還有五房,可話裏話外的說過好幾回了。”
狄遠健惱怒的鎖着眉頭,程敏盈仔細看着他,小心的接着說道:
“要是二房他們鬧着分家,我是沒話說的,你也别做了沖頭,擋了人家去。”
“老爺子還在!”
狄行健惱怒的說道,程敏盈輕輕‘哼’了一聲,
“不就是老爺子還在,這個家,才隻好這麽撐着。”
狄遠健抿着嘴,半晌,才歎出口氣來,程敏盈瞄着他,暗暗舒了口氣,笑盈盈的接着說道:
“你是長子長孫,又是封了世子的,無論如何也不好象三房那樣明着暗着置私産,到底說不過去,我是想着,把我陪嫁的兩處莊子和三間鋪子好好打理打理,多生息些銀子出來,這些,可實實在在是咱們自家的,往後阿容、阿月,還有永彬、永文幾個,這一嫁一娶,有了這個做貼補,也就有了體面。”
狄遠健半晌才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又長長的歎了口氣,沉悶的說道:
“這話,哪裏好開口?她到底是位郡主。”
“無妨,我先和母親說,那個李小暖不是一直說是個極孝順的嗎,母親有了話,她總不好違着的。”
程敏盈微微撇了撇嘴,語氣輕松的說道,狄遠健看着程敏盈,皺了皺眉頭,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程敏盈也停住了話頭,眼睛看着輕輕晃動着車簾子,出神的慢慢盤算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暖就侍候着王妃,一起在二門裏上了車,程恪騎馬跟着,一行人往福音寺祈福去了。
李小暖陪着王妃進了香,又聽了一遍經,就侍候着王妃上了車,先送她回了王府,她和程恪還要去看望唯心大師。
程恪和李小暖在寺後的林子邊上低聲說笑着,逛了小半個時辰,回到寺裏吃了素齋,又歇息了小半個時辰,留下丫頭随從,從福音寺後門出去,沿着林間小徑,往密林深處的院落走去。
院落大門應手而開,院子裏幹幹淨淨,卻空無人迹,程恪猶豫了下,到底沒敢自專着跟進去,站在門廳裏,看着李小暖又進了一道門,才轉身進了門房裏,門房裏,早就生了火盆,準備好了的熱茶和素點心。
李小暖沿着院子正中的甬路,徑直到了正院,侍立在門口的中年僧人溫和的笑着,雙手合什,極少見的打了聲招呼,
“施主今天氣色極好。”
李小暖驚訝的挑了挑眉梢,忙合什還着禮,
“多謝師父吉言。”
唯心大師站在正屋門口,手裏抱着隻比平常手爐大了足足一圈的黃銅席紋手爐,面容比前幾次輕松恣意了些,隐隐還帶着幾分喜色。
李小暖更加驚訝的看着唯心大師,驚奇的問道:
“大師有什麽喜事不成?這氣色,真真是……”
李小暖笑得眯起了眼睛,頓了片刻,才慢吞吞的說道:
“少見。”
唯心大師嘴角挑着,竟露出絲笑容來,側過身,半讓半示意着李小暖進了屋。
屋裏溫暖異常,李小暖解了鬥篷,随手扔到一張扶手椅上,舒适的伸了伸胳膊,笑着說道:
“大師最會享受,冬天裏就是要這樣暖和着才舒服呢,大師到底有什麽喜事?說來我也陪大師高興高興。”
李小暖追問道,唯心大師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讓着李小暖坐到榻上,泡了茶,才慢條斯理的說道:
“我一個方外之人,哪有什麽喜事。”
“方外?”
李小暖打量着大師,想了想,笑着搖了搖頭,
“我不過見今天的朝陽好,想着這樣的朝陽還能安心看上幾十年,心裏有了幾分歡喜之意罷了。”
唯心大師端起杯子,一邊悠悠然喝着茶,一邊輕松的說道,李小暖上下打量着他,這唯心大師怎麽着也五十往外了吧,還幾十年安穩日子,想得倒長遠,嗯,這願望是美好的。
唯心大師看着上下打量着他的李小暖,嘴角扯了扯,象是笑,又象是無奈的問道:
“是不是想着我已經這個年紀,還想着再活幾十年,有些奢望了?”
“哪有!”
李小暖立即斷然否認着,
“九十年是幾十年,二十年也是幾十年,大師再活上二十年,也還年青着呢,就是再活上九十年,年紀也不大呢。”
李小暖眼珠微轉,認真的說道,唯心大師盯着她,帶着絲笑意‘哼’了一聲,
“你那眼睛一轉,心裏就必定沒想好事!”
李小暖輕聲笑着,堅定的搖着頭,
“大師可不能冤枉我!”
不等唯心答話,李小暖忙轉開了話題,
“大師也該收個徒弟了。”
“收什麽徒弟?收來做什麽?要不,你跟我學分茶吧,學棋也成。”
唯心大師放下手裏的杯子,看着李小暖說道,李小暖歎了口氣,放下手裏的杯子歎息道:
“看來我今天來的不是時候,原來大師的心性,是高興的時候,就必得要讓别人不高興,大師要教也行,你就教教我如何看天命,測運程吧,也不必學到您那樣高深,懂一點皮毛就成了,隻要每天蔔一卦,能讓我天天趨吉避兇,知道哪裏有銀子揀就好了。”
唯心大師瞪着李小暖看了半天,
“你在外頭,也這麽疲賴的?”
“外頭又沒有大師。”
李小暖嘟嚷着,唯心大師盯着她看着沒有說話,李小暖掂了塊素點心咬了一點點,看着大師說道:
“象大師這樣,能看懂天命的,必是生下來就不同凡響的,是生而知之,大師,下一個這樣的人,生了沒有?生在哪裏?大師可知道?”
唯心大師搖了搖頭,看着李小暖,緩緩的問道:
“譬如你,下一個你,在何處,你可知道?”
李小暖輕輕打了個寒噤,拿着點心的手僵在了半空,滿眼驚愕的看着唯心大師,呆了片刻,才膽怯的低聲問道:
“大師看明白了小暖的來曆麽?小暖一直糊塗着,大師能不能給小暖解解惑?”
唯心大師眯起眼睛笑了起來,伸手端起杯子,一邊喝茶,一邊看着李小暖,似是而非的說道:
“你的來曆我不知道,我和來曆,我也不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是這個世間的異數,我連自己都看不明白,自然也看不明白你,糊塗就糊塗着吧,太過明白,也不是什麽好事。”
李小暖狐疑的看着與往常大不一樣的大師,他心情好了,話多了,也随和了話多,能讓他變化這樣大的,能有什麽?李小暖一時有些想不明白,唯心大師動作舒展的往兩人的杯子裏續了水,看着李小暖,仿佛很随意的說道:
“你戒心太重,要放開些,門房裏的那個傻小子,是個好的。”
李小暖歪着頭看着他,半晌才慢慢點了點頭,兩人沉默着又喝了杯茶,大師起身叫着李小暖,
“後園裏前些日子跑進來幾隻小鹿,我讓人圈住養着了,我帶你看看去。”
李小暖欣然應承着,跳下榻,從椅子上拿起鬥篷穿了,跟着大師往後園走去。
程恪無聊之極的歪躲在門房間的椅子上,直喝得茶葉泡成了白水,才看到李小暖從院子深處出來。
程恪忙跳起來,奔出去接了李小暖,也不多問,隻牽着她的手,往林外回去了。
兩人上了車,車子颠簸着,往城裏疾馳回去了。
程恪歪在車廂裏,攬着李小暖,笑着說道:
“晚上咱們不回府吃飯,我帶你去德福樓聽朱七彈琴去,明天就初四了。”
李小暖忙點頭答應着,靠到程恪身邊,看着他,笑眯眯的低聲說道:
“大師說要見見景王,讓你捎個信,讓他一個人去,别驚動了人。”
“真的?!”
程恪一下子坐了起來,滿眼驚喜,李小暖被他突然竄起帶得跌着滾到了車廂闆壁旁,程恪忙伸手拉起她,李小暖扶了扶頭上的簪子,惱怒的踢了程恪一腳,
“不過一個身份高些的老和尚,你看看你!”
“是我不好,傷着哪裏沒有?讓我看看!”
程恪忙攬過李小暖,從頭頂往下查看着,李小暖理了理衣服,歎了口氣說道:
“别看了,遍體鱗傷。”
程恪一直看到李小暖的手指尖,才舒了口氣,嘻笑着接道:
“回去我給你治傷,一寸一寸好好的治。”
程恪頓了頓,摟着李小暖,低聲說道:
“你不知道,這世間,大師肯見的人極少,象你這樣能随意出入大師那片林子,那個院子的,幾乎沒有,就是随雲師長,我聽他說過,他也是要等通傳的,就你是個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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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繼續不定時,今天要去趟蘇州,唉,抱抱各位,閑盡量趕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