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雲泥

第二二四章 雲泥

孫嬷嬷恭謹的答應着,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李小暖到正院請了安,坐了轎子往議事廳去。

在議事廳通往内院的角門前,就下了轎,緩步走過垂手守在角門前的林嬷嬷面前,頓了頓腳步,面無表情的掃了她幾眼,徑直穿過角門,往議事廳進去了。

林嬷嬷臉色青灰,頭目森森的垂手低頭站立着,這一早上,她如件稀奇的物什般,展示在滿府管事婆子、往來使役的粗使丫頭婆子面前。

昨晚上到現在,沒人責備過一句半句她,也沒人問過她一句不管什麽話,不過來了個小丫頭,就讓她收拾了東西,搬到了後角門外的雜院通鋪間,就讓她站在了這角門處做了守門的粗使婆子。

林嬷嬷喉嚨裏苦得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裘嬷嬷一早就來看了她,卻隻遠遠的站着、看着,然後就直直的從她身邊過去,去了議事廳。

做了幾十年的奴婢,今天才品過來做奴婢的味道,原來是一步錯不得。

東西廂候着的管事婆子比往常安靜了很多,裘嬷嬷面容陰沉的端坐在窗前的圓凳上,出神的看着窗外抄手遊廊上挂着的碧綠的蔓竹,這遊廊上挂着的盆載,好象一天比一天更好了。

李小暖悠閑的沿着抄手遊廊進了議事廳,片刻功夫,蟬翼出來示意着,廂房裏候着的婆子們依着畫押的次序,比平時更加謹慎小心着進去回了事,人漸漸散的差不多了,裘嬷嬷才緩緩起身,沿着抄手遊廊,往議事廳求見去了。

李小暖端坐在榻上,正垂着眼簾,低頭喝着杯茶,裘嬷嬷進來曲膝見了禮,垂着手禀報道:

“回少夫人,前兒冬至節宴拿出來的東西都清點收好了,各處的打賞也依舊例發了。”

“辛苦你了。”

李小暖放下杯子,淡淡的說道,裘嬷嬷擡頭看着李小暖,稍稍遲疑了下,接着說道:

“少夫人院子裏的林嬷嬷,她父親原跟着老王爺出過兵,後來爲了救王爺,失了條腿,一直到死,都受着府裏的供奉,她男人,現在王爺身邊得用的外管事,管着正院和清澗院采買差使。”

李小暖面無表情的看着裘嬷嬷,見她住了口,淡漠的說道:

“我知道,還有嗎?”

裘嬷嬷臉色紫漲起來,呆了片刻,才咬着牙說道:

“少夫人既然覺得她不好,老奴另行給她安排差使就是”

李小暖無語的看着裘嬷嬷,伸手端起了杯子,蟬翼左右看了看,上前半步笑着說道:

“嬷嬷真是老糊塗了,咱們府裏,什麽時候有過奴兒給奴兒安排差使的理兒的?嬷嬷往後說話,可是要經心着些,這樣亂了規矩的話,嬷嬷說出來,豈不是要打了王妃的臉?”

裘嬷嬷喘了口氣,狠狠的盯着蟬翼,李小暖重重的放下杯子,直直的盯着裘嬷嬷,聲音淡漠裏帶着絲陰寒說道:

“母親的好性兒,倒把你慣出脾氣來了你大約忘了,你這脾氣,主子讓你有,你才能有呢”

裘嬷嬷惱怒異常的盯着李小暖,李小暖郁悶異常的吐了口悶氣,聲音懶散的說道:

“嬷嬷,我念你是母親的陪嫁丫頭,跟在母親身邊侍候了大半輩子,若讓你沒了下場,也沒意思,你倒是說說看看,這會兒,我就打發人立時賣了你,滿京城,誰能替你攔回來?”

裘嬷嬷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紫,嘴唇顫抖着,一時說不出話來,李小暖上下打量着她,微笑着說道:

“别跟我說府裏隻知道買人,從來沒有賣人的規矩,就從你,就從我,我說有,也就有了。”

李小暖說完,轉頭看着蟬翼吩咐道:

“嬷嬷病了,有心疾,随便找個婆子,陪着嬷嬷去母親那裏,這心疾,少說也得好好歇上半年才行呢”

蟬翼恭謹的答應着,垂手退了出去,李小暖轉頭看着臉上一片青灰的裘嬷嬷,歎了口氣說道:

“我手裏要忙的事多得很呢,可沒功夫跟你、跟這滿府的下人奴才們淘氣,你也太高看自己了,真以爲能跟我過招?我站在何處?你站在哪裏?雲泥之間,這招從何過起?”

裘嬷嬷面如死灰,蟬翼引着個婆子進來,看了李小暖一眼,笑着吩咐着婆子,

“嬷嬷心疾發了,你小心扶着嬷嬷去正院吧。”

婆子也不敢擡頭看李小暖,兩條腿微微有些打着絆子,扶着裘嬷嬷出了屋。

李小暖舒了口氣,往後靠到靠枕上,指着旁邊幾上葡萄幹,示意蟬翼端過來,笑着說道:

“咱們歇一歇,等她慢慢哭好訴好,再過去正院。”

蟬翼忙端過盛滿了葡萄幹的琉璃碗,微微有些擔憂的低聲問道:

“少夫人,這樣,沒事吧?給魏嬷嬷請太醫的事,少夫人要不要先跟王妃說說?”

“不用。”

李小暖垂着頭,挑着葡萄幹,放到嘴裏慢慢嚼着,王妃已經清清楚楚的知道這事了,她若不提,自己就不必再說去,這事,若無事還好,若有事,王妃就是個不知道,這責是自己的,若等會兒,王妃提起這事,唉,提起再說吧,嬷嬷的病,是無論如何也要好好調治的,不管怎樣,她也不能委屈了魏嬷嬷。

“沒事,有我呢。”

李小暖擡起頭,看着滿臉擔憂的蟬翼,微笑着說道。慢慢磨蹭了小半個時辰,李小暖才起身,出了議事廳,上了轎子往正院去了。

裘嬷嬷已經離了正院,王妃歎着氣,接過李小暖奉過的茶,示意她坐到榻上,傷感的說道:

“你說,這人老了,這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裘嬷嬷跟着我時,多小的一個小姑娘,如今竟要告老了唉。”

李小暖微笑着看着王妃開解道:

“裘嬷嬷跟着母親,操勞了這麽些年,也是該回去享享兒孫之福、頤養天年了,往後,母親常叫了她進來說說話就是。”

“嗯,你說的也是,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

“王妃還不知道吧,裘嬷嬷的媳婦兒,已經有了身子,也就是明年,裘嬷嬷可就有孫子了,她呀,是怕是急着要回去抱孫子了”

許氏在旁邊滿臉笑容的湊趣道,王妃揚着眉梢,轉頭看着許氏,

“真的?這裘兒,也不跟我說一聲”

“跟王妃說,那不成了明着讨賞了?”

許氏笑着說道,王妃笑了起來,

“倒也是這個理兒,恪兒媳婦,”

王妃轉頭看着李小暖吩咐道:

“讓人挑些孕婦能用能吃的東西送過去,就說是我的賞賜。”

李小暖笑盈盈的答應着,她隻是懶得跟奴才們鬥氣,隻要她走,并不會苛待她半分去。

下午,景王府傳來了喜信來,孫婉若診出了身孕,隔天,就又添了一喜,戴靜瑜也診出了喜脈,成了雙喜臨門。

程貴妃高興異常,流水般賞了無數東西出來,李小暖和王妃商量着,極其謹慎的送了兩份一式一樣的極值錢的金玉挂件、擺件過去,衣物、食材、養胎的藥物等近身近口之物,半分也沒敢送進景王府。

轉眼,已經是十一月底,快要進臘月了,宋太醫又來了兩趟,調了次方子,田嬷嬷送了配好的蘇合香酒過來,玉扣侍候着魏嬷嬷每天晚上睡前喝上一盅,到月底時,魏嬷嬷氣色已經好了很多,行動坐卧間,也輕松自在起來。

身子輕爽起來,魏嬷嬷就有些閑不住,和玉扣一起到庫房挑了幾匹淨素绡紗過來,又從針錢房要了各色上好絲線,開始給李小暖繡起衣服來,李小暖也知道魏嬷嬷的脾氣,倒也沒勸,隻交待玉扣,千萬不能讓嬷嬷累着了。

将時臘月的京城,冷得幾乎是滴水成冰。

各府裏施粥的棚子也陸續開到了城外,和各處城門口,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乞丐,南來北往的馬幫、商隊,也往京城聚集而來,到底是天子腳下,讨飯也要容易些。

從北邊,也如逐着溫暖的候鳥般,湧來了一團團的乞丐,占據着城牆下各處向陽背風的風水寶地,其中最大的一個乞丐群,占了城門外最大的一處風水寶地,乞丐群中,抱着頭、蹲着個留着陰陽頭,渾身破爛、好象比别的乞丐更加肮髒不堪的乞丐。

周圍的乞丐似乎并不把他當成同類,離開他稍稍有一些距離,笑着、罵着,往他身上投着石頭,讨飯回來的乞丐,也先上前踢他一下,或是暧昧的上下摸一摸他,起起落落的調笑着:

“……來,小少爺,給你爺爺再演一遍說,你是哪個皇上的小舅子來?……”

周圍的乞丐哄笑着,這個在一天夜裏突然被人扔進他們堆裏的乞丐,是個失心瘋,一直自稱是哪個王爺、皇上的小舅子,不過這身皮肉倒真是細白,從被人扔進來那天晚上起,就成了丐頭兒的新任男寵兒,天色稍一晚,就被丐頭兒弄得叫起來沒個人腔,可若不是這樣,就這麽連裝可憐讨飯都不會的乞丐,早就餓死了

幾個強壯的乞丐吃飽了東西,慢悠悠的晃過來,圍着抱着頭的小少爺站住,相互擠了擠眼睛,一個乞丐突然彎腰抱起他,另外兩個乞丐飛快的脫了小少爺身上根本就遮不住屁股的褲子,把他按在旁邊冰冷的破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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