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然急忙從程恪手裏取了薄紙過來,飛快的掃了一遍,擡起頭,愕然看着程恪問道:
“這周建甯在哪裏見到的小暖?”
程恪額頭青筋跳動着,猛的站起來,在屋裏急急的來回轉着圈,周景然急忙跳下炕,拉着他按到了炕沿上安慰道:
“你先别急,不過說了幾句難聽話,雖說過份,這會兒也不打緊,你先别急。”
“什麽不打緊?小暖是他能說三道四的?他是什麽東西?敢生出這樣的觊觎之心這要壞了小暖的名聲”
程恪吼叫着又要暴跳起來,周景然忙用力按着他,急切的安慰道:
“你叫得再響、跳得再高能有什麽用?你先靜一靜,先靜一靜靜下心才好想出主意來不是。”
程恪喘着粗氣,閉了閉眼睛,壓着心裏的暴怒,咬着牙說道:
“我得趕回去”
“咱們已經趕了七天的路,明後天就能接到大哥了,就算我這裏沒事,你現在就啓程,急行軍趕回京城,到了京城立刻就趕回來,一來一回,最快最快,沒個五天也不行,哪裏來得及?你且耐一耐性子。”
程恪緊緊抿着嘴,眼角輕輕抽動着,突然擡手,猛的将炕桌掀到了地上,周景然急忙跳到炕上,躲閃着四下飛濺的茶水和杯子碎片。
周景然站在炕上,一邊抖着衣服上的水,一邊叫人進來收拾了,看着南海和青平退下去了,才坐到程恪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恪,這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一隻亂叫了兩聲的癞蛤蟆罷了,等咱們回了京,你想怎麽收拾他不行的?你現在……”
周景然皺着眉頭,歎了口氣,
“但凡和小暖有關的,一句話就能讓你亂了方寸小恪,你這樣下去不行若是讓……人看出你這點心思,生出事來,又何苦?你先靜一靜。”
程恪咬着牙,狠狠的捶着炕,半晌沒有說話,周景然暗暗舒了口氣,接着勸道:
“小暖還小,這幾年裏頭,咱們總能想出法子來,可你也不能天天想着這事不是,咱們前兩年不省心,這幾年也不太平,你這心思還是藏着些好,不然,隻有壞處你還是把心思挪了挪,先把親事定了,那些人家裏,你就仔細着挑一家出來,你也不小了,我每次進宮,母親說不了三句話,必定提到你這親事,提到子嗣,唉,你先這親事定了再說吧。”
“定什麽定?門第太低了,他們看不上,門第太高了,你又怕犯了别人的忌諱,那些貴秀,個個都是绫羅裹着段木頭,長得難看又沒半分趣味,你讓我挑什麽?”
程恪耿着脖子,盯着周景然恨恨的說道,
“藏心思藏心思,藏得連這種人渣都敢跳出來對小暖說三道四要不是你顧忌這個顧忌那個,我就明說了小暖是我的誰能怎麽樣?誰敢怎麽着?”
周景然睜大眼睛盯着程恪看了一會兒,捂着額頭往後倒去,半晌才歎着氣說道:
“小恪啊,我勸你還是忘了小暖吧,這趟回去,我給挑上十個,不,二十個美人給你,保證個個絕色,個個都不比小暖差,這小暖,就算了吧,禍水啊”
“若隻是美色二字,哼”
周景然坐起來,看着程恪,歎起氣來,程恪擰着眉頭,揚聲叫着洛川,周景然直起上身,皺着眉頭問道:
“你要做什麽?”
“讓洛川回去”
“你個倔種我說了這半天,敢情都白勸啦?你我這趟出來,多少隻眼睛盯着呢?你讓洛川回去收拾那隻蛤蟆,哪裏瞞得住人?但凡有點腦子的,都能猜出這原委來你渾了頭了?”
周景然氣惱的指着程恪大罵起來,洛川在門外禀報着,周景然揚聲吩咐着:
“沒事下去”
程恪恨恨的咬着牙,看着周景然低聲說道:
“你若謹慎,打小起就該象敏王那樣萬事忍讓,撐出唾面自幹的氣度來如今都這樣了,再想學起,怎麽學?你再這樣自欺欺人,到那時候,要麽你洗淨脖子等刀子落下來,要麽……也隻好做了反賊,你以爲還有第三條路?”
周景然睜大眼睛盯着程恪,半晌,才恍過神來,肩膀慢慢聳拉了下去,程恪猛的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回去廂房了。
京城古府,古蕭已經搬進了唐府,和随雲先生的幼子唐慕賢一處,跟着随雲先生習學。
周夫人帶着古雲歡去賀國子監祭酒鄭大人夫人生辰,這大半個月,古府每天都接到三四張、四五張帖子,請周夫人過府,或是有什麽可賀之事,或是玩耍遊樂,周夫人和李老夫人商量着,挑揀些出來,幾乎每天都帶着古雲歡外出走動應酬着。
古雲歡的親事,無論如何不能再耽誤了。
臘八祭了竈,年也就在眼前了,周夫人和古雲歡幾乎天天早出晚歸,家裏大大小小的事,又都歸到了李小暖手裏。
京城的年和上裏鎮的年,畢竟不同,李小暖極爲謹慎的請了孫嬷嬷做幫手,大事小事,隻要能想得到的,都請了李老夫人的示下,再去安排。
這天中午吃了飯,李小暖吩咐玉扣把包着金銀锞子的包袱取過來,打開來鋪在榻上,笑盈盈的說道:
“這是金銀鋪子裏送過來的锞子樣子,我數了數,足有三十幾個花色,有一兩、二兩、五兩的,老祖宗看看,咱們是擇樣都做幾個,還是隻選幾樣做的?”
李老夫人直起身子,用手撥着包袱裏的金銀锞子,一個個仔細看着,笑着說道:
“咱們幾年沒在京城,這金銀锞子的樣子竟多出不少新鮮花樣來都做些吧,銀锞子傾一千兩銀子的,六百兩傾一兩的,餘下的,一半傾二兩的,一半傾五兩的,留着賞人用,金锞子也傾一千兩,一半二兩的,一半傾五兩的,留着年節裏做見面的表禮,銀锞子裏多傾些筆錠如意和花開富貴的樣子。”
李老夫人細細的交待着,李小暖點頭答應了,叫了玉扣進來,吩咐她交待下去。李老夫人往後靠着,眼神柔和看着李小暖,接着說道:
“針線房那裏,也讓你的丫頭多去瞧瞧,那些荷包要早兩天趕出來才好,凡事做到前頭,就不會忙亂。”
李小暖笑着點頭答應着,李老夫人笑了起來,
“這幾年,雖說着是你幫着雲歡,可雲歡那個懶散脾氣,這家務可是都壓在你手上,件件妥當我年紀大了,一天比一天啰嗦起來。”
“老祖宗這可不是啰嗦,往年在上裏鎮,府裏那樣清靜,哪有什麽事的?如今可不一樣,一來京城的規矩和上裏鎮兩樣,二來,這人情往來,真是多的不行,在上裏鎮一年的人情,也不如現在一天多,來來往往的,又都是高門大戶,最重規矩體面的,若不是老祖宗時時提點着,早不知道讓我闖了多少禍事去了”
李小暖歎着氣,笑盈盈的說道,李老夫人笑着直起身子,
“你這丫頭,最會哄老祖宗喜歡老祖宗年紀大了,也記性也不好了,一句話,想了好幾天,也忘了好幾天了,我是要問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再過去福音寺,看看大師去?”
“我……還是不去的好,大師不喜歡人家打擾他清修,我就在心裏念叨幾句,他是得道高僧,自然就心到神知了。”
李小暖挪了挪身子,有些不自在的說道,她可不想再到老頭那兒找沒趣去。
李老夫人笑了起來,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慢騰騰的說道:
“這事隻随你,老祖宗跟你說,你若真是心到了,大師或許還真能知道”
李小暖驟然想起唯心大師那句魂魄飄搖的話來,心裏微微升起股涼氣來,想了想,擡頭看着李老夫人,低聲說道:
“老祖宗,我怎麽覺得那個大師,就不象個清修之人,也不象個得道高僧,他古怪的很。”
李老夫人微微點着頭,揮手斥退了屋裏侍候的丫頭婆子,低聲說道:
“得道高僧是什麽樣的,哪有一定的?大師是個高人,大約也來曆不凡。”
李老夫人輕輕歎了口氣,接着說道:
“滿京城、滿天下都知道福音寺的唯心大師是得道高僧,佛法高深,可大師從沒說過法,講過經,連見過他的人都極少,這修爲究竟高深在何處?這話又是從哪裏傳出來的,誰也說不清楚,早些年,我隻當都是傳言,不大信的。”
李小暖凝神聽着,李老夫人停了一會兒,才接着說道:
“我開始覺得大師不凡,跟蕭兒他爹有關,那年,蕭兒他爹進京趕考,考前一個多月,和一幫舉子們到福音寺遊玩,大師就讓人把他叫進了方丈房裏,十幾二十個舉子裏,單單叫了他一個人進去,一句話也沒說,隻盯着他看了半刻鍾,就打發他出來了。”
李小暖挑着眉梢,驚訝起來,李老夫人笑着看着李小暖,溫和的說道:
“你也覺得蹊跷了不是?蕭兒他爹可沒放在心上,後來中了會元、又中了狀元,過了一年多,說話間,偶然提到這事,我才知道了,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福音寺,求見大師,可方丈說,大師雲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