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暖瞪着眼睛盯着古蕭,一時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悶了片刻,李小暖氣得點着古蕭的額頭罵道:
“你怎麽說出這種糊塗話來?你文章做得好?是皇上禦口親封過的,還是天下讀書人公認過的?不過就是幾個先生奉承你幾句,你就昏了頭了?他不敢不取?你看他敢不敢?這滿兩浙路的生員,他說誰文章好,那就是好,他說不好就是不好,誰敢說個不字?誰會說個不字?這天底下屢試不第的才子還少了?你那先生就是一個你眼睛看不到的?”
古蕭氣得瞪着李小暖,李小暖狠狠的回瞪着他,古蕭瞪不過她,恨恨的别過了頭,李小暖伸手把他的臉扳了過來,讓他面對着自己,接着說道:
“我還沒說完呢你還要爲官做宰、要往上爬的,這點子人情世故都拎不清,你還做個什麽官去?自古以來,那官場就是黑不見底的地方,就你這迂腐,再滿頭犟筋,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還是安份着在家裏呆着吧”
李小暖越說越氣,一隻手叉着腰,一隻手點着古蕭的鼻子,聲音漸漸高了起來,古蕭左右躲閃着,眼睛緊張的溜着左右,急忙擺着手低聲說道:
“暖暖,你小聲些,小聲些咱們回去屋裏再說,小心讓人聽到”
李小暖氣哼哼的跺了跺腳,轉身往松風院走去,古蕭忙跟在李小暖身後,陪着小心說道:
“暖暖,你别發這麽大脾氣,我不過就說了一句話,你怎麽就發了這麽大的脾氣?”
李小暖哼了幾聲,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往松風院走去,古蕭緊跟在後面,進了院子。
古蕭緊跟着李小暖坐到正院抄手遊廊鵝頸椅上,古蕭探頭看着李小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暖暖,你别生氣,其實我也不想這個秋天就去考,就是母親,暖暖你不知道,在京城時,母親不是這樣的,沒有這樣老,也很少生病,天天高高興興的,不知道多好,父親過世時,母親哭死過去好幾回,一下子就老了,身子也沒再好起來過。”
古蕭聲音低落着傷感起來,
“母親從小在京城長大,舅舅姨母他們都在京城,現在住在這上裏鎮,别說出門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母親現在都不會笑了,暖暖你不知道,以前,母親笑起來可好看了,我是不想再讓她傷心,暖暖,母親隻有我了。”
李小暖心裏酸楚着軟了下來,轉頭看着古蕭,歎了口氣說道:
“古蕭,你孝順母親,這不錯,可你也要會孝順才行,你想想看,那錢學政的文章風評,你也不是沒看過沒聽過,他在兩浙路這四年間,取中的文章,哪一篇不是詞句絢麗,奇峰疊出的?有一篇象你這種質撲厚重的沒有?”
古蕭抿着嘴沉默了片刻,慢慢搖了搖頭,李小暖微微松了口氣,接着說道:
“他這樣隻以喜好取士,十年前就有人彈劾過,可又怎麽樣?他改了沒有?說到底,這也算不得什麽錯,科舉以文章取士,本來就是全憑主考官的眼力喜好,他覺得好,那就是好,他不收賄不受托,不營私舞弊,沒錯處讓人拿捏,錢家又是元徵朝數得着的高門大族,就算他脾氣那麽臭硬别扭着,誰又能怎麽樣他?這樣的人,會爲了你改了脾氣、網開一面?”
古蕭有些喪氣的垂下了頭,李小暖語氣溫和了些,
“古蕭,你想想,要是你秋天下場,真的落了榜,隻怕眨眼功夫,全兩浙路,還有京城,都得傳遍了,連中三元的古狀元的獨生兒子,考個貢生都落了榜這且不說,夫人得傷心成什麽樣?隻怕連老祖宗,都得難過上一年半載的,你何苦?倒不如等明年兩浙路換了新學政,再下場去考,縱不能拿個解元回來,總不至于落了榜不是?”
古蕭聳拉着肩膀,垂着頭沒有說話,李小暖又歎了口氣,耐心的接着勸道:
“我聽老祖宗說過,你父親當年中了解元後,就是覺得沒把握,棄過一期的,隔了三年才考中的會元。”
古蕭垂着頭,沉默了半晌,才擡起頭,看着李小暖說道:
“暖暖你說的對,是我糊塗了,我也是太心急了些。”
李小暖暗暗松了口氣,臉上露出輕松的笑意來,
“你明白了就好,夫人隻有你一個,老祖宗也隻有你一個,你是夫人的命根子,也是老祖宗的命根子,老祖宗萬事都是替你打算着的,你可别犯了糊塗去。”
古蕭慢慢點了點頭,李小暖想了想,接着說道:
“老祖宗的精明能幹,可是公認的,老祖宗事事替你着想,處處照顧着你,你呢,就要處處照顧着夫人才是,多勸解她,哄着她高興些,在老祖宗面前,你是孩子,可在夫人面前,你就要當個大人了。”
古蕭眨了眨眼睛,呆了半晌,笑着點了點頭,輕輕咳了一聲,低聲說道:
“母親是個單純性子,可沒老祖宗想得那麽多,唉,暖暖,母親都不如你想的多。”
李小暖窒了窒,白了古蕭一眼,
“看你這話說的我什麽事情想的多了?”
古蕭撓着頭,嘿嘿笑着,李小暖推了推他,
“你明天就要啓程了,今天找個時候,好好開解開解夫人去,你最會哄夫人開心了,走前,一定要把夫人哄開心了才行。”
古蕭忙點着頭答應着,
“暖暖你放心。”
第二天,古蕭就跟着陳先生啓程去萬松書院讀書去了,周夫人病了兩天,也漸漸好了起來,李小暖松了口氣,心情也跟着放松下來。
府裏的事務也漸漸理順了,輕松了許多,周嬷嬷大大小小又碰了幾次壁,對李小暖微微有些畏懼起來,輕易不敢生事,這上午的理事,漸漸隻要一個多時辰就能處理妥當,日常瑣事,報到松風院的,李小暖就吩咐冬末和蘭初商量着處置去,倒也妥當。
李小暖就用這些空出來的時候,慢慢抄着程恪送給古蕭的那些珍本古籍,日子過得惬意而清閑。
七月流火,八月添衣,八月初的傍晚,李小暖從瑞萱堂慢悠悠的回到松風院,洗了澡出來,見冬末和蘭初搬了好些衣服料子擺在東廂榻上,正一匹匹抖開看着,挑選着給李小暖做秋冬衣服要用的料子。
李小暖笑着吩咐着:
“這榻讓你們占了,我到哪兒去?除了那些過于豔麗的,别的都行,還有,那些亮閃閃的也不要,好了,趕緊搬開去。”
冬末笑了起來,忙叫了幾個小丫頭進來,幫着一起搬走了,蘭初又将榻上仔細擦了一遍,李小暖歪到榻上,悠悠然的吃着果脯,看起書來。
冬末收拾好了,泡了杯茶端上來,坐到榻沿上做着針線,李小暖看了一會兒書,突然想起了什麽,忙放下書,坐直了身子,笑盈盈的看着冬末說道:
“老祖宗身邊的翠蓮,指給了亭伯第三個孫子,你可知道?”
冬末忙點了點頭,
“中午吃飯的時候就聽說了,我和蘭初去道過賀了。”
“翠蓮這事倒提醒了我,也怪我疏忽了,你今年已經十八歲了,再不嫁,可就成了老姑娘了,你,還有你爹娘,有什麽打算沒有?”
冬末臉色微紅,羞澀的努力裝着大方,低聲說道:
“我娘跟我提過兩回。”
“那你的意思呢?有看中的沒有?這事,得随你心意,咳,那個,你知道的,隻要是我能做得到的。”
“我知道姑娘的意思,這事,我娘讓我跟姑娘商量商量,聽聽姑娘的意思。”
冬末擡頭看着李小暖,聲音漸漸自然起來,李小暖點着頭笑道:
“那你也不早點說的?我要是再想不起來,豈不生生把你耽誤成老姑娘去了?”
冬末白了李小暖一眼,低聲說道:
“我說了,姑娘别取笑我。”
李小暖急忙點着頭,
“你說。”
“到家裏提過親的,我爹和我娘看中了兩家,我……”
冬末輕輕咳了一聲,聲音含糊着說道:
“也看中了一個,姑娘幫我拿拿主意。”
李小暖忙點着頭,冬末臉上泛着紅暈,細細說了起來,
“家裏看中的兩家,一家是大廚房劉嬷嬷的長子,如今在雲水間學廚,今年年底就能出師了,人老實本份,就是……聽說胖了些。”
李小暖挑着眉梢微笑起來,冬末頓了頓,接着說道:
“還有一家,是我二姨來提的親,是鎮東頭孫家的二兒子,孫家開着間南北貨鋪子,也經常給咱們府上送東西過來。”
“嗯,那你看中的那家呢?”
冬末臉上的紅暈濃了起來,努力平穩着聲音說道:
“也算不得我看中的,不過覺得,還過得去罷了,是咱們府裏帳房上的,就是那個叫吳啓明的。”
“吳啓明?我好象聽說過,他祖母是亭伯的妹妹,父母如今管着府裏的兩處莊子,是這個人吧?”
李小暖擰眉想了想問道,冬末忙點着頭,李小暖慢慢盤算了一陣子,接着問道:
“這得先問問你,你是不是打算着脫籍的?若是想着脫了這奴籍,那就隻有孫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