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個小丫頭去跟廚房說,其餘的蟹,先不要急着送過來,等我們吩咐了,再送過來就是。”
珍珠曲膝答應着,叫了小丫頭過去廚房傳話了。
侍琴又斟了圈酒,杏紅和蘭初端了熱水和綠豆面漚子過來,四個人仔細洗了手,離開桌子,端着杯子坐到亭子邊,靠着欄杆看着亭子外的菊花。
古蕭擠在李小暖身邊,指點着菊花,仔仔細細的和李小暖說着這一品叫什麽名字,那一品有什麽好處,李小暖聽得興緻勃勃,古雲姗閑閑的坐在古蕭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古蕭說話,笑着說道:
“古蕭,我還不知道你竟然還懂得這菊花,小心母親知道,必要訓斥你讀書不專心!”
“哼!夫子說我最近書念得又快又好,天天誇我!老祖宗和母親也誇過我好多回了!才不會訓斥我呢!哼!”
古蕭一臉的驕傲,微微擡着下巴說道,古雲姗面色酡紅,笑盈盈的看着他說道:
“這點好哪裏能行的?母親還指望着你連中三元、入閣拜相呢!”
李小暖怔了怔,轉頭看着古蕭,暗暗歎了口氣,古蕭的資質,這連中三元也就隻能想想罷了。
李小暖垂着眼簾,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挑着欄杆外的菊花,隻是笑,不再說話,古蕭看着古雲姗,眨了幾下眼睛,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古雲姗笑意盈盈的伸手點着他的額頭,
“你往後還是多用些心在書本上,别惹母親傷了心!”
古蕭點了點頭,垂着腦袋趴在了欄杆上。
李小暖轉頭看着坐在她旁邊,目光茫然的看着菊花出神的古雲歡,輕輕推了推她,
“二姐姐在看什麽?”
古雲歡眉頭皺了起來,也不看李小暖,隻一言不發的站起來,穿過亭子,坐到了湖邊的欄杆旁,仰頭喝了杯子裏的酒,将杯子随手扔到一邊,垂着頭,看着湖面,伸手揪着欄杆外的菊花,一點點扔到湖面上。
李小暖一時怔住了,轉頭看着古蕭,古蕭也是一臉茫然的正看着她,李小暖忙轉頭看向古雲姗,古雲姗正站在桌子邊,自己拿着小銀酒壺斟着酒,想是沒看到剛才古雲歡的反常。
李小暖垂着眼簾思量了片刻,拉了拉古蕭的衣袖,低聲說道:
“二姐姐不知道在想什麽,咱們别再去打擾她了。”
古蕭忙點了點頭,古雲姗倒了杯酒過來,三人看着菊花,說說笑笑的說着閑話,不知不覺間,李小暖就喝了四五杯酒,隻覺得暈暈然有些頭重腳輕起來,古蕭滿面笑容、步履微微有些浮飄的站起來,走到桌子前,轉着頭找了半天,取了碟點心過來,擠到李小暖身邊,緊挨着她坐下,笑着把點心碟子遞到李小暖面前說道:
“暖暖,我頭一次覺得這螃蟹還挺好吃的!”
古雲姗伏在欄杆上“哧哧”笑了起來,邊笑邊點着古蕭的額頭說道:
“你手裏拿着點心碟子,怎麽又說到螃蟹上去了?你這個木笃脾氣,小時候,隻要是沒吃過的東西,嘗都不肯嘗的,非要人硬塞到你嘴裏,要硬塞上好幾回,才能品出味來,知道給你吃的都是好東西!”
古蕭看了看手裏的點心碟子,咧着嘴有些傻傻的笑了起來,李小暖樂不可支的接過點心碟子,轉身交給了蘭初,轉頭間正看到古雲歡垂着頭趴在欄杆上,滿身寥落的一點點揪着手裏的菊花扔到湖水裏,引得湖裏的魚跳躍着吃着菊花瓣。
李小暖想了想,站起來,晃到古雲歡身邊,挨着她坐下,笑盈盈的說道:
“這湖裏的魚連菊花也要吃,怪不得肥得這樣可愛!”
古雲歡轉過頭,兩頰绯紅、淚眼盈盈的看着李小暖,傷心的說道:
“不可愛!這菊花也不好看!都不好!這園子什麽都不好!”
李小暖愕然看着滿臉哀怨的古雲歡,一時怔住了,古雲姗轉頭看着古雲歡,皺着眉頭說道:
“你看看你,成什麽樣子!京城就是再好,咱們也已經離了那裏了,你總是想着它,又能有什麽用?!”
古雲歡扭過頭,看也不看古雲姗,眼淚順着面頰流下來,滴落到了湖面上。
李小暖将手裏的帕子遞給古雲歡,轉頭看着古雲姗,笑着說道:
“沒用是沒有用,可也沒法子不想啊!我和嬷嬷在福音寺後面就住了那麽幾個月,有時候我還想福音寺想得不行呢!想和不想哪能管得住啊?!”
古雲姗笑了起來,
“再想也沒什麽用不是,沒用的東西想它做什麽?!你年紀小,也就算了,唉,好了,我也不管你們了,你們兩個往後就在一處,好好想念啊、掉淚啊、傷感啊……”
古蕭湊到李小暖身邊,重重的歎着氣說道:
“我也想啊,我還想恪表哥,想姨母,想好多好多人!”
古雲歡的手僵在了空中,帕子從手裏滑落到了湖中,李小暖看着那帕子在水面上浮了幾下,緩緩沉了下去,想叫人去撈,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古雲姗吩咐廚房又送了一籠屜螃蟹過來,古雲姗、古蕭和李小暖重又坐到桌子旁吃起了蟹,隻古雲歡垂着頭坐在欄杆旁,任誰叫也不理會,隻揪着菊花瓣一點點扔到水裏,三人也不理她,吃了隻螃蟹,又喝了兩杯熱酒,李小暖還想多吃一隻,卻被古雲姗打了回去,
“小暖不能再吃了!你年紀小,再多吃要傷身子了。”
李小暖隻好住了手,又喝了杯黃酒,隻覺得頭暈得更厲害了,冬末上前扶了她,笑着說道:
“姑娘隻怕是喝多了,魏嬷嬷說過會兒要起風了,今天就散了吧,我扶姑娘回去歇着去?”
李小暖不停的點着頭,扶着冬末站起來,古蕭緊跟在李小暖後面,拖着李小暖的胳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口齒含糊的說道:
“暖暖,咱們一起回去,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李小暖頭暈得厲害,心裏卻是清明異常,扶着冬末站住,轉過頭,笑顔如花的看着古蕭說道:
“我回去就要睡了,讓菊影姐姐扶你回梧桐院吧,你也早些睡,明天我等你來叫我,你别晚了。”
古蕭滿臉傻笑,不停的點着頭,一隻手高舉起來,用力揮舞着,也不知道在和誰告别,被菊影和杏紅半拖半抱着離開了。
李小暖扶着冬末出了亭子,突然想起古雲歡來,忙頓住腳步,回身看過去,卻看到古雲姗正醉倒在椅子上,滿臉笑容的胡亂揮舞着雙手,珍珠和玉翠一左一右扶着她,珍珠正喂她喝着俨俨的濃茶,李小暖腳步虛浮的轉回來,看着珍珠吩咐道:
“這濃茶喝多了人要難受的,你讓人榨些梨汁來喂她喝。”
李小暖頓了頓,撫着越來越沉重的腦袋,胡亂轉過身吩咐道:
“叫兩個婆子,先把大姐姐擡回去,讓她好好睡一覺。”
珍珠急忙答應着,放下杯子,叫了兩個婆子進來,半抱半拖着古雲姗往外走去。
李小暖轉過身,靠着古雲歡坐下,伸手把古雲歡的臉闆了過來,看着她哭得紅腫的雙眼,吓了一跳,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隻好轉身看着侍立在旁邊的侍琴吩咐道:
“趕緊扶二姐姐回去吧,你看看……”
李小暖頓了頓,心裏清明着,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隻好含糊了後面的話,站起來,面色怔怔的呆了片刻,搖了搖頭,古雲歡一把拉住李小暖的衣袖,拉着她跌坐下來,哽咽着說道:
“小暖,我想和你說說話,你不要走!”
李小暖拽回衣袖,扶着欄杆站了起來,腳步不穩的往後退了半步,靠到冬末身上,笑意盈盈的點着頭說道:
“二姐姐,明天吧,明天咱們再說話,我醉了,聽不清楚你說什麽。”
古雲歡怔了怔,眼淚又流了出來,侍琴叫了捧畫過來,兩人一起強行扶起了古雲歡,拖着她往亭子外走去。
李小暖靠在冬末身上,又往後退了半步,打了個酒嗝,腳步微微有些踉跄着出了亭子,往松風院回去了。
冬末和魏嬷嬷扶着李小暖回到松風院,李小暖堅持着,一定要沐浴洗漱了,才肯上床睡覺,冬末和魏嬷嬷無奈的歎着氣,吩咐小玉和秀紋趕緊燒了大桶熱水提進淨房,冬末侍候着李小暖脫了衣服,李小暖泡在溫暖的熱水裏,舒服的歎息着,
“冬末,人生至樂不過如此!”
冬末笑彎了腰,
“姑娘才這麽大點,吃過、用過、見過的東西統統有限,那麽兩隻螃蟹,幾杯黃酒,就人生至樂了?”
李小暖頭往後仰着,笑容滿面的眯起了眼睛,她見過、用過、吃過的東西,隻怕這個世間最有見識的人,也聞所未聞!
這人生至樂,不過就是這樣,有美景、有美味、有美酒,有健康的身體和一顆懂得享受的心!
冬末給李小暖洗了頭發,李小暖在熱水裏泡得渾身粉紅,暈暈欲睡着,眼睛也睜不開了,冬末笑不可支的拖了她出來,和蘭初一起,給她擦幹身子,換了衣服,扶着她面朝裏躺在床上,半蹲在床前,用棉帕子仔細給她絞着頭發。
李小暖渾身綿軟着,眼睛連半分也睜不開了,片刻功夫就墜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