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婆子,帶着兩個年青媳婦,搓着手,微微有些緊張的迎了出來,看着李小暖,婆子眼淚淌了滿臉,伸手拉了她過來,摟在了懷裏,
“小暖,苦命的小擰!”
婆子抱着李小暖哭成一團,兩個媳婦也跟着抹起了眼淚,上前勸着婆子,鄭嬷嬷仔細打量着泣不成聲的婆子和媳婦,看着屋前屋後奔過來的幾個孩子。
冬末看着婆子粗大發黑的手撫過李小暖柔嫩的面頰,輕輕皺起了眉頭。
魏嬷嬷哭得眼睛發紅,哽咽着上前勸着婆子。
婆子勉強止了眼淚,直起身子,牽着小暖,轉身吩咐着兩個媳婦,
“去抓兩隻雞殺了,先鋪幾個荷包蛋給小暖端過來,原來多胖的小擰,瘦成這樣!”
“殺麽殺!”
院門口傳來一聲暴喝,
“侬個敗家婆!那雞那蛋賣了錢,還要給二伢買書本尼!侬個敗家婆!”
婆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門口的老者,愕然半晌,才指着老者罵道:
“個死老頭子,侬阿是瘋癫撒?!小暖!這是阿末家小暖!”
“閉嘴!滾回去!都滾回去!”
老者額頭青筋鼓突着,暴跳着揮舞着雙手,婆子瞪大眼睛,傻怔怔的看着老者,說不出話來。
魏嬷嬷沖過去,一把抱起小暖,急急的安慰着她:
“小暖别怕,别怕,有嬷嬷在呢,小暖别怕!”
李小暖偎在魏嬷嬷懷裏,眯着眼睛,仔細的看着暴跳如雷的老者,孫嬷嬷惱怒的豎着眉梢,傲然睥睨着門口的老者和聚集在院門口的鄉鄰,轉身吩咐着冬末,
“侍候表小姐回去船上歇着,這裏還不如船上幹淨!我還怕委屈了表小姐呢!”
冬末恍過神來,沖着老者恨恨的跺了跺腳,轉身走到魏嬷嬷身邊,看着李小暖說道:
“姑娘,咱們回去船上歇一晚上,明天看着老爺太太落了土,咱們立即就趕回去!不理他們!”
魏嬷嬷緊緊抱着李小暖,滿臉淚水的看着暴跳的老者,又轉過頭,滿眼哀求的看着婆子,婆子抹着眼淚,上前兩步,拉了拉李小暖的衣服,低聲說道:
“侬先帶着小暖避一避,伊個老頭子今兒瘋魔了。”
魏嬷嬷勉強點了點頭,抱着李小暖,和冬末、孫嬷嬷一起回到了船上。
劉管事安頓好棺木,帶着兩個小厮回來,孫嬷嬷拿了些銀錢,吩咐船娘上岸找人家買了些菜疏,做了飯吃了幾口,幾個人在船倉裏胡亂湊合着睡下了。
村子東頭的院落裏一片漆黑,正屋東廂門口,一豆忽明忽暗的光點閃動着,老者抽着旱煙,悶悶的蹲在屋門口,婆子坐着把小竹椅,正不停的抹着眼淚,
“老頭子,侬今兒一定要講講清爽,小暖,到底哪能回事體!”
老者擰着眉頭沉默着,過了好半天,才傷心的長長的歎了口氣,轉頭看着婆子,低聲說道:
“侬個家主婆,好好較用用腦子!”
婆子伸手重重的拍着老者的肩膀,
“還要哪能用腦子?!那是小暖,小暖!阿末的獨養小擰,還要想啥?!”
老者被婆子推的身子晃動起來,回手撥開婆子的手,聲音沉悶的說道:
“侬個家主婆,一點見識也沒!侬也長眼睛看看,小暖生得那樣好,那樣福氣相,象阿拉鄉下種田人不?侬疼愛伊,要替伊打算着。”
婆子有些發怔的看着老者,老者磕着煙袋,又長長的歎了口氣,
“阿拉都是五十開外年紀了,啥事體也做不動了,哪能養小暖去?讓兩個尼子養?尼子還好一眼眼,那媳婦呢?能象侬這麽疼着小暖的?侬說說侬哪能辦?”
老者長長的歎息起來,婆子怔了半晌,重重的拍了拍大腿,
“那也不能不管小暖,把這樣把伊推出門去!侬讓小暖哪能活?”
老者又塞好一鍋煙葉,摸出火鐮火絨打着了火,點着了煙鍋,深吸了兩口,才放下煙袋,低聲說道:
“吾仔細問過那管事,這趟帶小暖和阿末夫妻回來的,是下裏鎮上豐慶房嫁到上裏鎮古家的那位老姑奶奶。”
婆子驚訝起來,
“就是豐慶房那個陪嫁走了全部家當的獨養姑奶奶?伊尼子不是中了狀元,在京城住着的?”
“就是伊,伊尼子沒了,和阿末差不多時候沒的,伊遇到了小暖,就帶着一起回來了。”
老者長長的歎息着,傷感的低聲說道:
“這姑奶奶在家時,就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幹,也最憐貧惜弱,古家又是越州首富。”
“那可是!當年伊老子可是阿拉秀州府首富,全部家當一分沒剩都陪送了伊這個獨養女子,那古家哪能不富?!”
婆子撇了撇嘴說道,老者回頭瞪了她一眼,低聲訓斥道:
“講這些沒用的做撒?!”
婆子往後縮了縮,不敢再言語,老者慢慢抽了幾口煙,才接着說道:
“那姑奶奶這些年,可沒少資助阿拉李家讀書趕考的書生子,如今看這樣子,也是肯收留了小暖的,家主婆啊,讓小暖跟着她吧,小暖那人品長相,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好較出色,将來,那姑奶奶略操些心,給小暖找戶好人家,不過貼幅嫁妝,擱她手裏,也算不得啥,小暖這日子,不比跟着阿拉莊戶人家強上百倍去?!”
婆子怔怔的聽着老者的話,半晌才點了點頭,
“還是老頭子想得長遠,唉,那侬今兒,也不該那樣兇巴巴,吓着了小暖,再說,侬總要讓人盡盡心,給小暖做頓好吃的吃吃!”
“唉,侬個憨婆子!侬疼愛小暖,阿拉疼愛小暖,那人家哪還用收養伊去?阿拉當個壞人,兇着小暖,人家才能心疼伊,收留伊不是。”
老者傷心的歎息着說道,婆子眼淚流了下來,抹着眼淚,低低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