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吳的雨,第一次這麽涼……這麽涼,沒有江南的柔情,每一絲雨都能凍到人的骨頭縫裏。
軟萌不知道一個男人死了親人的時候是怎麽樣,她隻知道周瑜抱着她用身體給她擋雨但是铠甲冰涼。
若不是下着大雨,也許他不會流露出連上混雜在雨中的那一點溫熱。
孫策曾和他說要制霸天下,飲馬今朝。
然後他就這麽走了……
史誇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們一個沒有做到。
倒不如孫伯符和周公謹,尚且同年而生……不如他們尚且同年而生……
周瑜這個人向來溫和甚至有些冷淡,内心卻燃了一團火。
不是兄弟但是比兄弟還要親的孫策,他們這麽久建立下來東吳根基,現在最是動蕩的時候。
孫策走了,東吳得留下,他……必須得留下!
周瑜連見孫策最後一眼的時間都沒有,他淋着雨,靜靜地站了一會,恢複好情緒,松開緊緊抱着阮萌的手。
雨中夜裏,他的眼神都看不清,他的額頭也涼涼的。
他對阮萌說。
“小喬,對不起。”
他做了什麽,把小喬帶到這種地方來,她會生病的。
這是周瑜一輩子對小喬做的最不溫柔的事情
阮萌回抱着他,輕輕将唇印在他冷冷的唇上,感受雨的味道,感覺他的味道。
“我一直都在,我會陪着你呢。”
阮萌的聲音不大,很堅定,周瑜輕輕地回吻,重重地點頭,而後,再次牽着馬趕路。
他們的馬并不算快,但是千人的大軍都在等他,安靜地等着他,沉默地等着他。
雨打在铠甲上,馬兒焦躁的吐息,士兵們的眼睛透着光,看向前方。
吳都的元老們老臣們打着傘,一個個顫顫巍巍地走出來,怒目而視,那指頭指着千軍。
“這是要做什麽?!逼宮麽?!!”
“孫策剛死,周瑜就要造反麽?!!”
士兵們穿着玄色铠甲,在黑暗中如同一片黑雲,沒有壓去,而是停留下來,等待這一場黑雲下更大的暴雨降臨。
老臣在怒罵,士兵在沉寂,雨聲在喧嚣——
此時,他們等着的人終于來到。
千兵之後,一匹黑色的駿馬從最後方趕來,馬兒的蹄聲都像壓着某種特殊的音韻,哒哒哒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如同接受到了訊号,黑雲般的軍隊從中間分成了兩半,士兵們安靜地向兩旁靠去,給中間留下一條筆直而寬廣的道路。
騎着黑色駿馬的男人從軍隊之中奔馳到軍隊之前,而後身子一翻,按着馬鞍抱着阮萌從馬上翻下,軍靴穩穩地踏在殿前的石闆上。
馬兒在他身前繼續跑了兩步,終于腿一軟,直接栽倒在地。
夜中的男人黑發上在滴水,薄唇緊抿,氣質危險又強大。
老臣們的呼吸一緊,罵聲更大。
“周公謹,孫策還屍骨未寒,你就這麽着急麽?!”
周瑜看了他們一眼,将懷中的信掏出,抖開。
“周公瑾在此,将兵奔喪!請新立吳主!”
說罷,不等他們阻攔,拉着阮萌踏着鐵靴直接向殿内走去。
孫策突然暴斃,東吳的勢力就分成了兩邊。
一邊要擁護孫權,而另一方則擁立性格武功都與孫策有三分相像的孫翊。
周瑜此時趕來,本來偏向孫翊的局勢瞬間反轉。
周瑜聽聞孫權已回了大殿,而他進了殿中,沒找到孫權,直到踹了幾間屋子才看到他。
阮萌踉跄着腳步跟在周瑜身後,待到屋内大開,她看到孫權……
孫權此時……躲在屋子裏大哭。
阮萌生氣,很生氣。
你哭什麽,孫權你個沒出息的哭什麽,江東無主都要亂了,你還哭什麽!
都督都沒有哭,你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