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也一樣。
當往昔被殘忍地從記憶中删除,最後剩下的都是最真實的不舍。
李白在遺忘。
一篇詩,一鬥酒,一曲長歌,一劍天涯……
他忘了詩,忘了酒,忘了長歌,忘了天涯……
唯獨沒有忘了劍,因爲……劍可護她。
而最後,他把自己都忘了……
一日他們還在看雪,門外空蕩蕩,大雪紛飛……
他們是窩在屋中的兩隻狐狸。
屋内的李白突然扭過頭來,一雙藍眸冷漠地看着貼着他的阮萌,眉頭蹙起來。
“我是誰?”
阮萌笑了笑,一雙眼睛眸色極深,似一團化不開的墨,現在裏面晶瑩點點。
“你是李白……”
李白蹙着眉看她,緩緩地點頭,似在思索什麽。
“我是李白……我是李白……”
阮萌深深地歎口氣,伸出手撩開他臉旁的發,對上他藍色清透的眼。
“你不問我是誰麽?”
爲什麽……先問自己是誰?
聽到阮萌的問話,李白笑了,他伸出自己的手也去摸阮萌的臉。
他手短了夠不到,阮萌彎下身,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臉上。
“我肯定記得你……”
李白說到這裏,在身上到處找着什麽。
最後他摘下右手的護手,攤開自己的掌心,上面拿劍刻的字深入骨——玉無瑕。
——以劍澆酒。
——李白盯着劍上的酒,摘下了右手的手套,又拔出劍……
在他的手心刻上……
玉無瑕!
他那時在害怕什麽……
他忘了自己也不會忘了她。
她就是玉無瑕……
李白的手貼着阮萌的臉頰,那臉微涼,是她流下的淚啊。
那雙漂亮的墨眸在下雨,他不喜歡。
“别哭。”
他長得太低,想跳下去給她擦淚都不可以,隻能着麽伸着手,看着她……
我是不是李白不重要。
你是玉無瑕。
我一定很愛你。
這痕迹刻的這麽深,除非打碎骨頭,将手掌碾碎,否則都再除不去。
李白輕笑一聲,他垂眸看着自己右手掌心掌心,他覺得這三個字讓他心安。
玉無瑕……真是好聽的名字,連他的心都愉悅起來……
應該是喜悅的,所以你别哭。
“你就是玉無瑕,是麽?”
是麽……
她是玉無瑕,她是玉無瑕……
“是的,李白,我是玉無瑕,我喜歡你。”
李白耳朵抖了一下。
“咳咳,咱們才認識……”
“我愛你很久了,李白,我愛你很久很久……”
長安的雪還在下,阮萌将李白摟緊懷裏。
不要緊的……忘了就忘了……
至少,他還在自己身邊……
長安又下了一場雪,地上的積雪有一尺厚,阮萌又有借口不出門了。
他們的食物從哪裏來?
這是刑幟幫的忙,隻是……
她其實也吃不下去……李白卻是不需要進食的。
最後一日,阮萌再次和李白重申他是誰的問題。
李白握着劍點頭,卻在下一秒又忘了。
他已經……什麽都記不住了。
不過,他還記得玉無瑕……
他爲什麽還記得玉無瑕……哪怕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李白踮起腳用手指抿去阮萌眼旁的淚。
“不要難過。”
阮萌抿着唇正要說話,他們的門突然被一腳踢開。
刑幟站在門外,他身上蓋着積雪,看到屋内的兩人,他深深地歎息一聲。
何必呢……
“玉無瑕,你還要瞞他到什麽時候……已經瞞不住了……”
阮萌的眼神一下子冷起來,護着懵懵懂懂像個孩子一樣的李白。
“刑幟,隻要他還醒着……”
刑幟放棄去看阮萌。
這個女人,也是個瘋的……爲什麽不承認呢……
他死死地盯着李白,歎息一聲。
“李白,你早就死……”
“刑幟,你住口!”
“李白,你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