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畫面裏有個演播室,裏面有一男一女兩個主持人,像在說相聲一樣談着動物城動畫。既不像新聞,也不像娛樂,似乎是一種戲谑現實的節目。
妙錦見高煦坐過來,便說:“這家電視台,應該比較偏向左翼觀點。”
高煦脫口問道:“我怎麽沒聽說過左翼右翼之分?”
妙錦道:“本來就是舶來品,那是外國人對明國政|治的說法,國内并無明确的左右之分。所以我們一般不用這樣的詞,平時聽不到很正常。”
她看了高煦一眼,又道:“如此分類,起初出現在法國革命時的議會,後來演化出了各種诠釋,在每個國家的含義都不一樣。在我們明國國内,現在的右翼主要是指保守派、民|族主義者,左翼就是國際派、主張平等博愛的人。”
高煦笑着問了一句:“你是哪邊的?”
妙錦道:“我是女人,管什麽政|治呀?不過我剛才的話,屬于右翼立場,是傳統保守的觀念;但女權者一般都是左翼。”
高煦随口道:“意料之中,女人嘛,直接投靠勝利者、成本最低,還需要什麽民|族主義?”
妙錦笑罵道:“你真是頑固的封建殘餘。”
但她隻是在開玩笑,接着又很平靜地說道:“目前明國的大家族、包括韋家,還有絕大多數上層精英,幾乎全是右翼。因爲第二次世界大戰,本質就是經濟危機後、民族主義失控的災難,而大明是戰勝國,所以原來那些民族主義者、至今一直掌握着主流政見和權力上層。”
高煦摩挲了一下額頭:“那我這種封建殘餘,應該算是右翼吧?”
妙錦指着電視道:“顯然大家認爲你是左翼。”
這時電視裏的男主持人道:“起初我以爲它是童話,後來才知道是寓言。”
女主持人立刻接過話道:“小孩看‘閃電’,大人看偏見,這不就是動畫片的全家樂嗎?”
男主持道:“你說得對。這個夢孵化工作室的老闆、就是去年淑妃金扇獎作品的出品人,今年他還能得到‘京師’的獎項嗎?”
他把京師兩個語氣加重,并露出了揶揄的笑容,似乎在暗示京師的政|治傾向、以及上層的右翼思維。
女主持人道:“不管怎樣,瘋狂動物城非常火爆,并且國外的票房,已迅速超過了國内,在網上引起了廣泛的争論。我們先來看看國外同事傳回的直播。”
電視畫面一轉,一個視頻放大到全屏。視頻環境大概是國外的一個商業區電影院外面,周圍的畫報招牌都是外文字母。有許多人從一道出口走出來了,攝像機來到了一個黑人小夥的面前,然後出現了同步翻譯的對話。
外國黑人小夥說他剛看完了動物城,“很好看,我認爲它在隐喻人們的偏見與狹隘。這是真實存在的,在剛才我就聽到别人說,九成黑人孩子從小沒有爸爸。”
直播記者問道:“你認爲這不是事實,隻是偏見嗎?”
視頻裏的人道:“他們說的是事實,但也是偏見。他們不願意接受不同的觀念,認爲爸爸跑掉了,是因爲他道德差。其實你隻要了解一下,我們部落的人都那樣,隻是在這裏被人們強加上了道德指責。”
記者道:“你是卧底吧?”
“啊?”小夥一臉認真地看着攝像機,皺眉道,“你們明國人的偏見歧視,比這裏的人們更不能讓人忍受,我讨厭明國人。這也是我爲什麽不去明國生活的原因。”
被人當面這麽說,記者好像有點上頭,他反駁道:“我認爲你沒去明國生活,是因爲無人機(入境管理局有很多無人機)。”
小夥展開手臂,張大嘴“哈”地笑了一聲,往前走了一步。
記者道:“站住,你想攻擊我?”
小夥道:“你看,你的偏見毫不掩飾。”
記者的聲音有點生氣了:“我聽說你們愛裝富豪,騙了女人懷孕,就立刻跑路。”
小夥道:“她們隻是自作自受,如果不是喜歡錢,能上當嗎?”
視頻忽然中斷,畫面突兀地換到了演播室。主持人好像有點看不下去了,男主持人臨時強笑道:“卧底?”
女主持人道:“不能因爲一個人,就代表一群人。而且剛才那個外國人說得很好,我們不能隻用自己的觀念、那樣去看待不同的文化。”
妙錦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她轉頭說道:“剛才那個在法國的記者鬧了笑話,會被電視台開除吧?”
高煦道:“不一定,這節目效果挺好,這樣的笑話能增加收視率。什麽左翼右翼,其實都是生意。動物城裏也是這樣的暗示。”
妙錦笑道:“你說得有道理。反正我挺讨厭外國人的,像我們在安南夜市遇到那種。”
她聊了一會兒,便起身去電磁爐旁邊燒水。
高煦拿起平闆電腦,打開網頁,立刻看到了瘋狂動物城已上首頁熱搜。看來不管國内票房如何,至少話題已變得非常熱門。
甚至有議會議員也出面說話了。高煦好奇地浏覽了一下網頁上的談話内容,好像是針對最近的國外輿情、有關大明移民法|律的争論。
議員說了很多好聽的廢話,大意是明國高層完全沒有歧視思維,主流也在反思百年前爆發的極端民|族主義、以及所帶來的戰争破壞。
文章的題目是:朋友不用成爲家人。
明國平等尊重地對待海外的各國民衆,視爲朋友。而移|民條款是議會通過的合法法律,因爲明國是一個曆史悠久的自生文明,人口夠多,沒有必要轉變國策,所以政府選擇了另一條對外路線,包括幫助各國建設家鄉、提供經濟援助和安全保護等措施。國際和平聯盟組|織也多次贊賞大明國政府,在諸多全球性|事務上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高煦又搜索了出入境的法律條文,看了許久,發現明國的對外法律果然非常保守。他想起了安南人阮玲的遭遇,确實挺難的。
如今的世界日漸開放,外國人要到明國旅行、旅居倒是不難,但是來工作或移民幾乎不可能。
大概隻有各領域的頂級天才,才有可能得到明國國籍。而結婚、生育這樣的簡單路子都是沒用的,政府不承認在國外登記的婚姻;那麽在外國登記的婚姻到明國就沒用了,婚生兒童隻能是外國國籍。如果非婚生子、或是找不到外國配偶,孩子由明國人這邊撫養,也隻能登記西美區、澳區的身份,永遠得不到本土國民身份。
過度保守的國策,被很多人指責爲種|族主義和極端民族主義。所以明國政府在這方面承受着極大的壓力,那些想來明國生活的人,一直在诟病這方面的法律。
之前高煦沒有專門了解這些條文,太枯燥了,這時他才特意閱讀。作爲世界的領袖,大明竟然長期奉行極度保守排外的國策,倒真有點出乎意料。
也許妙錦說得對,二戰時那些保守派、民族主義者根本沒有退出權力舞台,因爲他們是勝利者,打敗了世界上多數國家的聯盟。所以現在的一切都是合理的,高煦一向相信戰争塑造國家地位,特别是主力會戰。
不過他在選擇動物城題材時,确實沒想到輿論是這麽個情況,還能引起政|治争論。也許韋忠明邀請高煦去參加會議,說不定有點這方面的考慮?如果是那樣的話,高煦便不能回避了。
他沉默着坐在椅子上,思考着意外的輿論。現實與他的固有想法、差距有點大,之前他想起偏見歧視時,其實下意識的感覺是“被偏見歧視”,主要受第一世的固化思維影響;然而眼下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明國人反而是施|害者。
妙錦泡好了茶,坐到高煦身邊,把茶杯遞到他的手上,然後湊過來看高煦的平闆屏幕。
高煦喝了一口茶,轉頭看着妙錦,恍然道:“對了,大舅哥帶了話,叫我去參加什麽十二國經貿會議。你陪我一起去吧。”
妙錦撇了一下嘴,大概是因爲高煦口誤說出了“大舅哥”這樣的稱呼。她輕輕地問了一句:“我一個學生,能參加那樣的會議?”
高煦道:“昨晚我查了一下,有一場音樂會,咱們去免費欣賞。至于什麽會議,我去也是打瞌睡,跟我沒關系,我也不關心。”
“真的不關心?”妙錦微笑看着他。
高煦觀察着她的神情,又看了一眼電腦上的内容,忙道:“你不要誤會,我沒興趣參與什麽政|治,隻是随便看看。”他頓了頓,說道,“且不管真理是怎麽樣的,至少現在明國的當|權者非常強力,我很放心。”
妙錦柔聲道:“你不要覺得我在幹涉你。”
“沒有,我說的是真心話。”高煦道。
妙錦笑道:“好吧,我相信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