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東方傳統管弦樂器、以及小提琴旋律,加上女聲的輕吟,演繹出了古典音樂不曾有的音域風格。複雜的樂器組合,卻能得到和諧而精緻的聽覺感官。這大概便是此曲成爲經典的理由。
此時高煦坐在上方,左側是王誠夫婦,右側是妙錦和小鄧。旁邊的王誠說道:“來自興宗年間的書籍《理想國度》配樂。那真是一個動蕩而缤紛的時代,如同第二個百家争鳴。”
高煦馬上回應道:“其中之一,《田園的蛻變》。小婉選的曲子。”
妙錦微笑着說:“看來我沒選錯,都是學院派啊。”
高煦笑道:“我除外。不過小婉把這張磁盤送給我,已經有一年多了。”
他接着看了一眼董茜。五人中,隻有王誠的家庭主婦妻子、不知道讀沒讀過大學。不過董茜此時的目光正對着丈夫,從眼神看來,她似乎對丈夫能融入話題、感到很有面子。穩定的夫妻,他們已經是一個共同體了。
一個年輕後生正在開酒瓶,他熟練地劃開了密封紙、撬開了酒瓶的軟木塞,将晶瑩透明的白酒,倒進了兩隻細頸陶瓷瓶裏。
高煦随口道:“我發現一個特征,從秦漢時期到大明朝,無論東、西方的審美都在向着繁複的風格發展。可跨過了現代門檻,一切又重新由繁入簡了,就像這個酒壺。”
王誠轉頭道:“内在的東西更繁雜,已經容不下過多的裝飾。”
“有道理。”高煦拿起一隻酒壺,往放上來的五隻白瓷小杯裏斟滿酒,以便分發酒杯。同時他不緊不慢地說道,“今晚吃川菜,自然配川酒。泸州老窖公元三世紀,釀酒的窖池距今已近三百年曆史,含有豐富的微生物,純手工限量。不得不限量,老窖池就隻有那麽幾座。而這一瓶492年出品,是真的不容易買到。”
剛才的年輕人又把一個銀色筐子拿上來了,裏面裝了大半框冰塊,放着兩支瓶裝酒。
高煦回顧左右道:“女士們如果不愛喝高度酒,這裏有西美區産的遊擊将軍牌甜紅葡萄酒、以及白葡萄酒。”他稍作停頓,見沒人有意見,于是把陶瓷小杯一一遞給大家,說道,“我們先一起喝杯白酒。”
董茜拿着酒杯,笑眯眯地說道:“多謝劉總和韋小姐的盛情款待。”
“劉剛不是說過,我們能相聚是緣分嘛?”妙錦道。
高煦端着酒杯道:“那爲緣分幹杯。”
幾個人喝下小杯酒,高煦便拿起酒壺給王誠夫婦斟酒,妙錦則爲小鄧倒滿。
董茜道:“我平時不喝白酒,可今晚的白酒卻果然不一樣,不辣口,入喉非常順滑。不懂酒的人,也知道是好酒呢。”
“大明西南地區的白酒,占了大半壁江山。相鄰的貴州酒和川酒,風格卻不盡相同。”高煦吞咽
了一下,回味道,“相比貴州白酒的醇香撲鼻,川酒的香味沒那麽濃郁,最注重的是口感。初時的細膩溫順,稍後的有力醇厚,仿佛柔中帶剛,幻化無窮。”
董茜聽得有趣,再次端起酒杯輕輕聞了一下,然後抿了一口。
拿出珍貴的美酒款待賓客,大家的興趣都很高,一杯酒下肚後神采奕奕。但高煦留意到,唯獨小鄧有些沉默。她其實并不是完全不懂社交的人,前陣子在淑妃金扇獎上,當着那麽多人、她也說得不錯嘛。
這時主廚帶領着手下、端菜上來了,他們上了一大盤燒雞公,一盤芙蓉烏魚片,一盤魚香肉絲,一大碗酸蘿蔔老鴨湯。一個服務員拿起小婉,分别給大家都盛了一碗老鴨湯。
主廚在旁邊說道:“我們在湖州山區有個合作的山莊,以供應高級食材。這隻公雞是山地散養土雞,就算肉質燒軟了,各位仍能吃出肉裏的田園質感。并且在養殖的過程中,山莊經常進行菌群檢測和物質鑒定,綠色環保衛生。”
高煦笑道:“自給自足的鄉村傳統,與現代科技終于合二爲一了。”
主廚微笑緻意,繼續道,“因爲政府對捕撈有限制,所以我們餐廳日常使用的隻是人工養殖烏魚,但這一盤則出産自福建九龍江。同樣,魚香肉絲的豬肉、老鴨湯使用的食材,也來自湖州山莊。養殖鴨子時,爲了避免外界的物質影響到肉質的氣味,山莊不僅提供了舒适幹淨的鴨舍,工作人員還會經常給鴨子洗澡清潔,并放送禽類喜歡的音樂。”
王誠拿起勺子笑道:“這不就是一隻懂音樂的老鴨子?”
衆人小聲笑了片刻。
主廚轉身面對王誠,點頭道:“中餐大多會使用各種佐料,以去除腥味等人們不喜歡的味道,所以佐料也是重中之重。豆瓣、酸菜、醬油都是祖傳手藝,自主釀造,每一家的佐料都有各自的風格。當然,同樣購買了設備進行菌群檢測,以保證佐料綠色無害。隻有食醋,用的是四川布政司南充府的阆中醋,購于普通市場内。不過阆中醋曆史悠久,尋常企業和個人釀造工藝,完全比不上阆中醋的口味。”
高煦道:“謝謝你們了,我非常滿意。”
主廚彎腰道:“祝各位用餐愉快,稍後我們再上小菜和果盤。”
高煦做了個請的手勢,“時代不同了,沒有那麽多繁文缛節,随意吧。”
董茜看着那盤烏魚片道:“擺盤真漂亮,顔色鮮豔,蔬菜擺得就像花一樣。我都不忍心下筷子了,怕破壞了美術一樣的作品。”
高煦微笑道:“川菜有河幫、鹽幫之類的菜品演變,大多是勞動人民的風格。但現代社會賦予了它藝術般的品質。這是不是意味着,繁榮而高貴的文明,最終仍是勞動人民、平民大衆創造的奇迹?”
“真是極具理念的一番說辭。”王誠看着他感歎道。
大家陸續拿起了筷子,夾菜到潔白細膩的小瓷碗裏,慢慢品嘗着佳肴。一曲《田園的蛻變》仍然飄蕩在空氣中,柔柔的燈光下,幾個人嘗到味道後,臉上幾乎都很惬意。
妙錦主動給小鄧夾了一塊帶皮的烏魚片,看着她說道,“據說烏魚吃了美容的,你喜歡嗎?”
小鄧忙道:“謝謝韋小姐。”
妙錦細心地觀察着她,“都是熟人,不要拘束。”
小鄧擡起頭道:“我有點……挺喜歡聽大家說話,特别有意思。魚真好吃。”
“我也喜歡吃魚。”高煦看着小鄧道,“不過我更喜歡海魚。”
董茜道:“海魚沒什麽小刺,不過這烏魚還好。”
妙錦笑道:“烏魚和草魚的肉纖維都比較粗,不如鲫魚肉細嫩。”
高煦一下子想起了一句話,便随口道,“有個很有文采的人怎麽說來着,一恨鲫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張愛玲)
妙錦道:“那個‘很有文采的人’,不會是你自己吧?”
大夥兒笑了起來。
高煦臉皮較厚,不便解釋、卻也不以爲意。
他用筷子夾起一塊雞肉放在嘴裏咀嚼,頓時一股濃郁而豐富的香味充斥着整個口腔,各種香料與佐料激發改變了肉的味道,但土雞燒得松軟多|汁之餘、果然仍然保持了其肉纖維質感和嚼勁,口感不錯。
高煦想起了白酒的醇香醬香,同樣是改變了酒精的味道,卻保持了酒的豐富口感。所以高煦最喜歡的是白酒和甜葡萄酒,什麽伏特加、威士忌、白蘭地、朗姆酒都不是他的口味。甚至也對高級的幹紅葡萄酒感受一般。
接着他猶自喝了一小口白酒,無須像喝普通白酒一樣辣得皺眉,反而可以讓酒汁完全浸潤舌苔,滑入喉中,充分感受着它的醇厚。
或許因爲高煦不留神之下有點陶醉,他發現妙錦等人都在瞧着他。高煦便道,“别客氣,慢慢吃。”
董茜笑道:“看劉總吃飯,好像食欲也更好了。”
妙錦與高煦對視一眼,不動聲色道:“他特别會吃。”
“人生在世,食色二字。”高煦脫口道,“色是很私人的事情,但美食方面、我倒特别願意和朋友分享。”
董茜和小鄧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妙錦瞪了高煦一眼。
高煦愣了一下,說道:“沒注意有女士在場,好像說錯話了,我自罰一杯。”
他十分樂意地喝下一杯泸州老窖,又起身去拿骰子過來,說道,“我們一邊吃喝,一邊做點遊戲。都得參加,不過女士們可以選擇低度甜葡萄酒。”
王誠道:“主人定規矩。”
小鄧看到骰子,卻忽然皺眉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不過她沒有吭聲,很快那表情就消失不見了,甚至露出刻意的微笑。
高煦微微有些不解,又說了一句,“以前大家喜歡|吟詩作對,現在嘛也沒幾個人練習作詩了,用這個東西好像更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