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爲了不把事情辦砸,他一開始還是很耐心地配合着。包括順着她的話附和、适當發表感概等表現,不至于讓楊盈的傾述體驗太差。
聽了好一會兒,高煦便開始适當地引導話題,他好言道:“對方實在沒誠意就算了,沒必要強求。而今社會,女人也可以工作,可以獨立地擁有很多權利,并不需要人身依附。我覺得,錢還是靠自己掙比較實在。”
楊盈不以爲然道:“你說得輕巧,那爲什麽各種公司上層大多是男人?”
高煦不禁脫口道:“你我并非上層人物,那些情況和咱們有啥關系?”
楊盈冷笑了一聲,“你的心态一直很好,這一點我還真是佩服。”
高煦也聽得出來,她并不認同。不過爲了緩和氣氛,他便戲谑地笑道:“多謝誇獎。”他接着又道,“其實我也想有點上進心的。”
楊盈打量着他:“我認識你那麽久,怎麽沒看出來?”
高煦找了個借口道:“以前有家庭,不太願意去承受代價和風險。現在我想做個項目,需要一筆前期資金。咱們那個房子,我想抵押給銀行、貸點錢出來。你放心,你那份錢必定如數歸還,咱們可以簽個協議。”
楊盈忽然笑得前俯後仰,上身也輕輕趴到了桌面上。
隻剩下高煦一臉茫然地看着她,他忍不住問道:“笑點在哪?”
“我不知道,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不會答應。”楊盈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高煦想了想,便提出了另外一套方案:“先把錢貸出來,你那份立刻給你,這樣一來,咱們之間也不用拖泥帶水了。”
不料楊盈毫不猶豫地搖頭,看着高煦的時候眼睛裏還有奇怪的笑意,笑容中似乎有點生氣。
高煦疑惑道:“爲什麽拒絕?”
楊盈果然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說道:“你哄誰?隻怕是色迷了心竅。劉剛,我不是不知道你幾斤幾兩,你能做啥項目,應該和那個年輕貌美的新歡在一塊兒、缺錢留不住人了吧?”
高煦忙道:“她家條件很好,不需要我的錢。我真是想做個動畫項目,已經有了一個非常棒的創意。項目确實有風險,但是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小。我已經決定好做這件事了。”
楊盈估計也就三十來歲,卻特别頑固、這是高煦沒想到的,她仍然搖頭不信。
高煦鎮定地思索了片刻,問道:“我騙過你嗎?”
楊盈答不上來。
高煦便又問道:“那你爲啥不相信我?對于信譽良好的人,在質疑之前,起碼要點憑據或許迹象吧?”
楊盈哼了一聲:“想想真是不甘心。”
“此話怎講?”高煦道。
楊盈看着他道:“當初我們在一起,你是又悶又摳,還說得很好聽,說是要買房有個窩,我信了你的邪。現在你居然爲了個小姑娘,要賣掉房子!”
高煦暫且沒有吭聲,
正在想怎麽安撫她的情緒、并且說服她。
然而楊盈的情緒越說越激動,“我跟你幾年,最好的青春都在你身上了,最後得到了什麽?”
一時間,高煦隻覺自己的舌頭打了結一樣,愣是說不過一個女人。他已經記不得、甚麽時候曾經面對過這種情況了,畢竟以前他要一個女人陪着,那叫臨幸,怎會遇到過這樣的責問?
好在大部分時候、高煦的思維還是比較清晰的,這時候他想問:如果你沒和我在一起幾年,那麽就可以青春永駐嗎?又或是一定能換到榮華富貴?
但高煦沒有吭聲,這樣問的話,估計得吵起來。而且是因爲一個毫無用處的話題吵起來,簡直在浪費時間。
于是他沉默着。沉默卻沒有讓楊盈平複情緒,她接着說道:“當初你隻要能對我好點,哪會讓别人有機可乘?”
高煦聽罷,頓時想起了她起初那句“失憶不全是壞事,可以心平氣和交談”,他馬上問道:“當時你有了婚外|情?”
楊盈冷靜了不少,徑直搖頭道:“不至于,你以爲我是好騙的小姑娘,能那麽容易?但沒離婚的時候,他已經讓我看到了一種……不一樣的生活方式。”
高煦在額頭上輕輕摩挲着,他的情緒竟被一個女人輕易地、搞得有點亂。他莫名地很生氣,但理智又認爲、根本沒必要在乎;楊盈的一切和他無關,特别與現在的高煦完全沒有幹系。
“應該不止吧?”高煦脫口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爲啥要問這麽一句,究竟想得到什麽答案,究竟有什麽用?
楊盈道:“在工作中,曾經找機會、讓他占過一些小便宜。但在我離婚之前、也僅限于此了,我常常還能得到額外關照。這些小事、你原來就知道的,而且還對我幾度大發雷霆。可這樣有什麽用?我不工作了、辭職回家靠你養着麽?真是對你的處理方法服氣。”
高煦皺眉道:“一點蠅頭小利,不至于吧?”
她挑釁地笑道:“這就叫無能暴怒?你應該學學别的男人,在事情還有餘地的時候,挽回到我的心。爲什麽偏要用侮辱人格的方式,讓關系進一步惡化?”
他長長地歎出一口氣,輕輕甩了一下頭、強行讓自己冷靜一點。反正現在這對男女,似乎已是公開合法的戀人關系,自己何必再去生氣?何況楊盈對他來說,基本就是個陌生人。
高煦想了想道:“咱們别繼續這個話題了,沒什麽用。再說咱們已經離婚,我無權過問你的私|人生活。”
楊盈看着他道:“我經常覺得你失憶後變化很大,說官話的口音奇怪,連家鄉口音也不見了。不過你的深層觀念還是沒變,果然還是你。”
高煦問道:“啥觀念?”
楊盈道:“占有心理,感情綁架,大丈夫心态。時代變了,好多明國男人的觀念,卻還停留在舊時代,把女人當成附庸。你現在知道,爲什麽我們吵了那麽多次吧?”
高煦沉默了許久,說道:“咱們不應該再相互幹涉。房子貸款得到現金,你拿走屬于自己一份,剩下的債務和現金算我的。這樣豈不簡單?”
楊盈搖了搖頭:“你冷靜一下
吧,我不會同意小丫頭來摘果實。”
高煦道:“你似乎沒有權力幹涉。”
楊盈笑道:“那你去告我。”
高煦聽罷再次安靜了。過了一會兒,他看了一眼腕表,擡頭說道:“我今天還有别的事,咱們再聯系吧。”他說罷從兜裏掏出一張紙币,壓在咖啡杯下面。
楊盈看了一眼咖啡杯底,又笑着看他。她的心态,竟然比高煦還穩。大概是因爲高煦說話有選擇、并未刺|激到她。
高煦站在桌子旁邊,忍不住問道:“我有一事不明白,你當初爲什麽要嫁給劉……我這樣的人?”
楊盈苦笑道:“人是會改變的,也會變得成熟務實。”
他離座後,走到門外上了小銀馬。開車到了隔壁街,找到個車位停下來,這時高煦才揉着太陽穴、開始調整自己的情緒。
什麽人物他沒見過?但今天竟被一個普通的女人,搞得有點失控的感覺,不應該啊。可能她的話裏,也有一部分并有沒說錯,時代真的變了。
而且處境也變了,高煦漸漸地感受到、那種遙遠的曾經的無力感。
冷靜了一會兒,他便調整座椅,靠在椅子上休息,随便拿起手機來看。用手機打開電子郵箱,裏面有了兩份新郵件。
他看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之前貼過招聘廣告。現在已經有兩份電子簡曆投了過來。
看名字兩個都是女生。眼下高煦隐約更傾向于和男生合作,不過他并不是個狹隘的人、會因爲一點小事就對性别産生偏見。稍微緩了緩,他便随便挑了其中一份郵件,回話:同學什麽時候有時間,見個面詳談。
很快那個名叫鄧家敏的女生便回話了:我的課程已經修完,等着實習,時間很自由。劉總找個白天安排時間吧,我都可以。
高煦看了一眼腕表,還不到六點。夏季日長,此刻天色仍很明亮,而且這裏是鬧市地段,這個時間沒什麽不好。
他隔着擋風玻璃左右看了一番,幹脆打了一行字:你現在來市區德興路,中間那家奶茶店,方便嗎?
鄧家敏:劉總稍侯,我這就出發。
高煦在車裏便看到了一家店面,業務有廣告制作、旗幡招牌裝潢等。他便下了車,借了店家的電腦,搜索到一份最簡單的雇傭兼職的合同。自己又添加了一行保密協議,内容大緻是,動畫電影公映前、對方有義務對劇本内容保密,否則将負責賠償雇主的所有損失。
打完了兩份合同。高煦付錢的時候,發現店主一邊聽着老式收音機,一邊在電腦前優哉遊哉地工作。
“這收音機很少見啊。”高煦道。
店家玩笑道:“祖傳的。”
高煦道:“一百圓賣嗎?”
店家立刻轉頭觀察了一下高煦的臉,發現他臉上毫無笑意,店家便點頭道:“成交。”
于是高煦付了錢,拿着兩張紙、一台祖傳的收音機,回到了車上。接着他便開車,返回剛才與楊盈見面的奶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