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這邊的一股明軍馬隊已沖近了日軍馬隊面前。不斷有飛馳的明軍戰馬掠過,面對沒有甚麽速度的日軍馬兵,櫻槍居高臨下地刺入敵兵的身體。朦胧的空中刀光閃爍,四下一片慘叫。
“嘶……”一匹日軍的馬被離得太近的騎兵擦到了,那匹矮馬硬生生地撞翻在地,馬匹在地上掙紮、蹄子拼命向空中蹬動。馬背上的武士已經不知所蹤。
明軍的騎兵陸續掠過日軍馬陣,不時将一些敵兵斬落下馬。後面更多的馬兵縱隊陸續沖至,這股日軍馬隊在被騎兵多次穿|透之後,人數急劇減少,仿佛被馬群吞噬了。
一個日軍士卒掙紮地從地上翻過身來,他的右臂衣裳裏,一根白骨赫然可見。他隻能用左臂支撐着身體,瞪圓雙目看着不斷湧來的鐵騎,張着嘴似乎不受控制地“哇……”大叫,雙腿也在地上胡亂蹬着泥土。
明軍大量騎兵,很快沖到了日軍步兵活動的地區。敵軍步卒都在原地立陣,準備抵抗,步軍面對已經沖來的馬群,根本動憚不得、沒有任何重新調動的可能性。
“分!”前面的一股騎兵隊将領大喊了一聲,馬隊很快分開兩路,朝一個日軍步陣兩翼斜沖而去。
“啪啪啪……”日軍陣前的長弓手,首先開始放箭。馬群中時有騎兵中箭,沒有在馬背上穩住身體的人,很快摔落下馬。
有的日本弓手剛剛抽出第二支箭矢,便發現同夥已經受不了迅速靠近的馬群壓力、調頭開始逃跑。日軍似乎還沒回過神來,片刻後,煙塵中便有許多騎射的箭矢“嗖嗖”飛來,不斷有弓手中箭慘叫。
步陣中的武士揮着倭刀,大聲用日語叫嚷着。足輕們端着長矛,彼此靠攏面對騎兵,試圖不準明軍靠近。
馬蹄聲在四面無孔不入,片刻後,忽然日軍人群裏騷亂起來。明軍騎兵從側後翼徑直撞進了人群,碩大的戰馬止不住沖擊力,撞到人的血肉之軀上,翻倒在地的日軍士卒頭臉上無不七竅流血。
戰馬的嘶鳴聲、與人們的驚恐喊叫混作一團,一匹戰馬在人群裏前蹄高高揚起。更多的鐵騎則穿|破了已經混亂四散的人群,騎兵縱隊從各個方面穿|插分割,日軍這邊的步陣簡直在刹那之間便崩潰了。
失去了建制和軍官約束的日軍步卒,面對到處都是戰馬沖殺的恐怖場面,幾乎不會有抵抗的意願,絕大多數人都在逃跑,想辦法活命。
明軍多路縱隊繼續向西北方面突擊,馬群追趕着、掠過亂糟糟奔跑的步兵。騎兵在敵軍逃兵的背後,正好距離不遠,便會一刀掃過,随之而來的便是慘叫。有些騎兵還會撚弓搭箭,邊沖邊射|殺視線之内的亂兵。
戰場東部已經一片混亂了,塵土蔽天、人馬湧動,巨大的噪音在人們耳邊一刻也未曾消停。
在明軍騎兵主力發起沖鋒前夕,日軍細川部前營大多在向南移動,各步陣比較分散。那些步兵戰陣,幾乎全都沒有擋住明軍騎兵的進攻,四處的戰陣都散架了,亂兵跑得遍地都是。
不管是任何一個武将,也看得出來,細川軍前營及其援軍已經完蛋。在大群騎兵的沖擊下,短短的時間之後,這邊的日軍将領便完全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
平安軍馬群攪亂了東線戰場,還在沖殺擴大戰果。而明軍右翼的步兵營正在前進,他們将完全占領日軍的左翼陣地,并與中路軍一道,夾擊中央的日軍斯波部。
因平安的騎兵大隊、正位于東線戰場,若是日軍此時繼續向東線增援步兵反擊、便失去了意義,不過添油戰術罷了。
而中路的日軍斯波部前營,此時無法後撤,因爲正面的明軍步兵,已逼到了臉上。
斯波軍前營布置了大量據有縱深的箭陣。每個軍陣前面、是拒馬槍組成的障礙線陣,拒馬後面、由竹木臨時搭建了一個個馬車大小的藩籬掩體;躲在後面的日軍弓箭手,可以從掩體兩側瞄準平|射,也可以在縱深上向空中抛射箭矢。
各個箭陣,形成向兩翼張開的如同雁行陣般的陣型。若明軍從正面突破,縱深很大,從中間進攻,則會遭到兩邊的側面合擊。
目前明軍尚未能破壞日軍的箭陣。因軍中能攜帶的漢王炮數量有限,用黑火|藥發射的銅鑄長炮威力有限、射速也慢,受地形影響很大,隻能對硬土上的密集軍陣造成較大的破壞;盛庸的做法是集中火炮于右翼,進行一次次密集齊射,增大威懾力。
“砰砰砰……”硝煙灰塵彌漫的空
氣中,一片火铳閃爍。竹木藩籬上一些比較薄的地方,根本擋不住鉛丸,日軍箭陣上一陣慘叫,不斷有人倒地。
火铳的聲音剛停,前邊錯落擺開的藩籬後面,幸存的日軍弓箭手走出來冒頭了,拉弓瞄準數十步外的明軍火铳兵,“噼裏啪啦……”放箭。
片刻後,箭陣上一聲喊叫、旗幟揮動,又是一片“噼裏啪啦”如炸豆般密集的弦聲,蝗蟲一樣的箭雨瞬息間飛到半空。
明軍方陣裏“叮叮當當”響起金屬碰撞的聲音,時不時有人痛叫,整齊的隊列中偶爾倒下一人。
而在戰陣的右邊,一個明軍步兵陣、正以橫隊展開,已經推進到了箭陣前二三十步的位置。前邊的幾排都是披甲的槍盾兵,日軍前側的弓箭手射擊的效果很小;抛射出來的箭矢,對扁平的橫隊方陣、命中也不高。
日軍應該認爲、這些明軍重步兵是來破壞拒馬的,以便沖鋒近戰。于是箭陣後面還有很多長矛手增援上來了。
不料明軍步陣忽然停止了前進,并且向兩側挪動。中間一輛低矮的闆車被推上來了,闆車上一門黃燦燦的長炮、露出了猙獰漆黑的炮口。
幾個軍士揮着鐵錘“叮叮哐哐”地匆忙敲擊,将闆車固定住。
片刻之後,忽然“轟”地一聲巨響,大炮巨大的後坐力、震得泥土翻飛。炮口火焰噴|射,硝煙之中,夾雜着密封用的泥土,無數鉛丸、鐵片、小鵝卵石子“噼噼啪啪”地打在前面的竹木上。散彈如同暴雨一樣,日軍許多弓箭手、長矛手正對着炮口,瞬間倒下一片。
炮聲過後,驚恐的喊叫聲、哭爹喊媽的慘呼才在日軍箭陣上蔓延開來。人力的弓箭動能,在這樣的力量下,忽然被襯得蒼白無力。
明軍步陣後面,一群拿着?頭等工具的步兵奔跑了上去,在拒馬線上揮動破壞。日軍箭陣後面,有個武士搖動着圓扇子,一隊隊足輕便哇哇叫喊着,向前奔跑。
但是這股明軍并未沖殺,他們拖動着闆車火炮迅速後退。拿着?頭的步兵也如潮水般陸續退走。
中軍旌旗密集之處,盛庸仍然冷靜地觀望等待着,他要等着右翼的炮陣重新部署開炮,并讓右翼步兵與中軍形成夾擊之勢。
盛庸的頭盔、肩甲上落滿了塵土,但他手裏的刀柄刀鞘依舊嶄新如故,作爲主帥他到日本國之後、完全沒有動過兵刃;座下的高大西域馬,此時似乎有點焦躁地在刨動前蹄。但此刻盛庸沒有要動彈的意思,也沒有下達軍令。他便如一個觀察者一樣,隻是靜靜地巡視觀摩着戰場的變化。
平安的騎兵發動的戰機非常準确,戰事似乎比預料中變幻得更快。
各處戰陣上,到處都是“砰砰砰……”的聲音,閃爍的火光似乎從未熄滅。火铳發射的響動,比過年時炮竹還要熱鬧……
就在這時,西邊缽伏山下面的樹林裏,兩個明軍軍士飛奔出來,一邊跑一邊揮手大喊着。忽然之間樹林中傳來了一聲、幾乎要撕破嗓子的叫聲:“天鬧黑|卡……”接着便是一陣陣聲勢浩大的呐喊:“闆載!闆載!”
不知有多少人在喊叫,那樹林裏仿佛草木都是兵馬似的。
首先沖出樹林的是一些騎着矮馬的武士,繡着大内菱家徽的旗幟也出現了。接着無數步兵從林子各處不斷湧了出來,幾乎所有人都在奔跑,自然也沒有了陣型。但那瘋狂的場面,依舊非常攝人。
明軍大陣上的各個方陣,幾乎都面向着北方,兵種與編制也以橫排組成。一時間側翼的明軍難以形成組織嚴密的戰鬥,臨時改變方陣的方向,也需要時間。一旦讓日軍先沖到了,雙方勢必會形成肉|搏混戰,這對于人數優勢的日軍當然有利。
面朝北邊的明軍将士,此時紛紛向左轉頭觀望。日軍無數人奔跑踏起的土塵,距離并不遠。混雜着喊叫、腳步聲的場面十分震撼,仿佛是從山上沖下來的泥石流。也隻有此時的戰場上,才會有那麽多人、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沖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