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賢甯淡然道:“俸祿如何,姚兄弟也當過官,應該是知道的。不過,蜀王時不時會托人送些禮物,我現在手頭挺寬裕。”
姚芳聽罷瞪了眼睛,随即說道:“多謝高兄把我當兄弟,你放心,我隻當沒聽見。”
高賢甯微笑道:“聖上也知道,我說的。”
姚芳頓時無言以對。
二人來到醉仙樓,進了一間寬敞的套房,中間已擺上了兩碟幹果、一盤桔子,還有酒壺杯子,菜還沒上來。後窗能看見秦淮河上飄着的畫舫,屋子兩邊還有小小的休息間,裏面有床。
外面鬧哄哄的,旁晚這地方客人很多,高賢甯訂了這麽大一個地方、恐怕得花點大錢。
片刻之後,便有兩個女子敲門進來,姚芳一看之下,馬上覺得她們确實很漂亮。她們不似那些街頭巷尾濃妝豔抹的娼|妓,這打扮,這捧手的姿勢、走路的模樣兒,倒像是富貴人家養的小妾,一笑一颦十分有味;因爲穿着确實比知書達禮的良家女子要暴|露得多。其中一個最是誘|人,外頭一件淺紅色的輕紗長袍遮掩着,裏面裸露的肩臂以及抹胸之上的豐腴肌膚、卻是若隐若現,走起路來恰似那水波蕩漾。
倆女子行禮罷,那漂亮誘|人的女子便瞪了高賢甯一眼,嬌嗔道:“妾身聽說高公子最近去了富樂院,舊院那邊有甚麽好的?”
高賢甯道:“說實話,那邊的人都比不上步姑娘,可是新鮮啊。”
“真沒良心,哼!”步姑娘嬌聲道。
高賢甯對姚芳道:“這位娘子叫步驚鴻,在醉仙樓可是紅好幾年了。驚鴻姑娘,今天你可得好好照顧我的姚兄弟。”
另外那娘們被冷落了,也沒争,隻是微笑着聽,那眼神看着就像很喜歡、很傾慕高賢甯與姚芳似的。
步驚鴻瞧了一眼姚芳,馬上說道,“高公子,算你有良心了。這小哥長得好生俊朗強壯,似乎還有點害羞呢,剛入行的小娘過來,不得被小哥诓走了?那等小娘最容易被小哥這樣的人迷住,便如我這妹妹昔蓮香。”
“哪裏哪裏。”姚芳有點不自在地說道。
高賢甯抱拳道:“蓮香姑娘,幸會幸會。”
昔蓮香低眉順眼地輕聲道,“讓高公子見笑了,若有不周之處,還請公子海涵。”
高賢甯贊道:“說得挺好。”
“妾身給小哥斟酒,壓壓驚。”步驚鴻道,一邊傾身靠近斟酒,一邊把胸脯有意無意地蹭到姚芳的膀子上,溫柔地說道,“姚公子别覺得生,你就當我是貼己的姐妹一樣,咱們隻說說話。”
姚芳卻下意識輕輕躲避了一下。
高賢甯好奇地問道:“姚兄弟不喜女|色?”
卻不料把步驚鴻給逗樂了,她拿一塊繡花手絹遮着嘴,笑了起來。
姚芳道:“沒事沒事,隻不過剛才吧,我忽然覺得似乎有點不太習慣。哈,你們也看出來了,我很少來這等風花雪月之地。”
步驚鴻笑了笑,立刻好言勸道:“小哥别多想,大丈夫在外面有本事,何必拘泥小節呢?小哥要是沒本事,又怎能成爲高公子的好友?”
“你可真會說話,一句話把咱們倆都誇了。”高賢甯微笑道。
姚芳端起酒杯道:“多謝高兄宴請。”
高賢甯道:“願姚兄弟此行一路風順。”
倆人飲了一杯酒,兩個小娘聽出是踐行送别,又斟了酒,陪姚芳飲了一盞,說了些吉利的好話。這時便有人陸續把菜肴端進來了。高賢甯道:“步姑娘知道我的喜好,這鹽水鴨我最愛吃。”
他接着又道:“一會叫步驚鴻彈首小曲聽聽,咱們就圖個樂子。琴棋書畫、她是沒有甚麽不通的。”
姚芳點頭笑道:“挺好,若是隻有你我兄弟二人,這會兒也不能如此有趣。”兩杯酒下肚,姚芳也覺得更随意了,忍不住又瞧了一眼步驚鴻那鎖骨下面、白皙豐腴的肌膚,隻覺得心也好似比平常跳得更快。
待姚芳轉頭看向高賢甯時,見高賢甯也正微笑着瞧着自己。
高賢甯道:“我還是沒太懂姚兄弟,原以爲你經曆了不少事,怕是看開了。”
姚芳道:“那陣子着實有點想不開,鬧了笑話,幸虧有高兄,不然我如今還能如此逍遙自在麽?我這人看好多讀書人,都不順眼,唯獨與高兄投緣。想當年,你那位姓紀的好友,也能與高兄情投意合,着實是你待人不錯。”
“他那人也不是事事都壞。”高賢甯輕歎道。
步驚鴻小心道:“姓紀的,不會是做過錦衣衛的那位罷?來過這裏的士人,談起他沒有人不罵的,高公子的話倒也稀奇。”
高賢甯搖頭道:“你們不懂。”
姚芳聽到這裏,頓時有點緊張,不過見高賢甯若無其事的模樣,他想想也覺得沒甚麽大不了。他便接着說道:“人若遇到了坎,着實會一時困頓。不過從小便覺得好的東西,似乎更加根深蒂固,緩過神來還是不容易變。”
高賢甯聽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姚芳看了他一眼:“便說我與賤内,起初簡直是陰差陽錯,不過漸漸地我倒覺得挺好了。”
高賢甯道:“姚兄弟說得有道理。”
姚芳抱拳道:“攪了興緻,實在抱歉。”
高賢甯笑着搖頭道:“你覺得,我是看重姚兄弟,還是看重姑娘們?”
步驚鴻與那蓮香都沒吭聲了,隻是保持着微笑傾聽着。
姚芳又道:“賤内知道我來了醉仙樓。她叮囑我,高兄是恩人、定不能拂了高兄的好意,這身衣裳還是她準備的哩。不過咱倆投緣,有些話我也不往虛處說。”
步驚鴻小聲道:“姚公子,您不會勸妾身從良罷?可我覺得在醉仙樓還不錯。”
高賢甯與姚芳頓時相視一眼,一起仰頭大笑起來。
姚芳笑完,說道:“不過話說回來,兩位姑娘确實能讓人心猿意馬。賤内也挺漂亮,可親近稍久,真不能讓我一見便是、心頭七上八下了。”
步驚鴻道:“小哥是在誇妾身麽?”
高賢甯端起酒杯:“人之常情。然則步姑娘先前說得對,說不定姚夫人不太在意這個,不然她怎不攔着你來?”
“多少仍是在意。”姚芳道,“我是叔公養大的,當年不知怎地,覺得叔公很厲害,十分敬仰他,我就想得到他的贊許,老想着做事讨他歡心。直到現在對自己關心的人,還是改不了。”他搖頭歎息了一聲。
高賢甯道:“我覺得姚兄弟挺有意思。”
倆人又談了一些逸聞趣事,桌子上的空酒壺也漸漸多了。
這時高賢甯一拍腦門,說道:“對了,驚鴻姑娘或許曾陪侍過聖上!”
“啥?”姚芳搖晃的腦袋立刻定在那裏。
高賢甯轉頭看着步驚鴻道:“你不是說過,以前遇到過一個酒客,自稱是漢王,在這裏大把撒錢?還說漢王有的是錢。漢王不就是當今聖上嗎?”
步驚鴻道:“高公子不用當真,誰知道真假呀?說不定是冒充的。”
高賢甯不服道:“誰會如此冒充?”
姚芳忙勸道:“高兄喝醉了。”
“可我心裏清醒着哩。”高賢甯,他指着步驚鴻道,“人呐,甚麽性情,就是甚麽境遇。”
姚芳道:“我看今晚差不多了,這便送高兄回府。”
高賢甯搖晃着身體道:“今晚高興,喝多了點,可是真沒醉。對了,明天你要上船,我也不便多留,咱們散席!兄弟辦完了事,回來愚兄爲你接風洗塵。”
倆人相互攙扶着站起來。這時步驚鴻忽然輕聲說道:“姚公子今夜若在此留宿,妾身不用報酬。”
高賢甯笑道:“還有這等好事啊?”
步驚鴻嬌|聲道:“高公子不知道多有趣呢。”
姚芳猶豫了片刻,目光從步驚鴻的身體上移開,開口道:“我明天還有事,往後再說罷。”
二人出了門,在奴仆們的幫助下上了馬車。姚芳靠近高賢甯道:“這種地方亂糟糟的,等我回來,送高兄一座靠秦淮河的别院,把那些姑娘請到别院裏彈琴飲酒,豈不更美?”
高賢甯笑道:“咱們倆是甚麽身份?你一個商人,我乃朝廷命官、掌管着刑獄大權,這是賄|賂命官,知道嗎?”
姚芳皺眉道:“那蜀王……”
高賢甯繼續笑着:“姚兄弟,愚兄比你年長,說你一句,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爲何?因爲咱們不能爲了點好處,自尋麻煩。”
姚芳點了點頭,他現在是很浮躁,腦門上仿佛也冒着熱氣,便掀開了車簾,伸出腦袋透氣。這時秦淮河上的燈火一下映入了眼簾,仿佛與天山的銀河相映成輝。夜幕已然降臨,但秦淮河兩岸的繁華依舊沒有落幕,亭台樓閣、雕花船艙中,絲竹管弦、人聲嘈雜響成一片,在空中“嗡嗡”作響。
想到明天就要啓程去蠻荒之地,姚芳在看到京師繁榮的一刻,心頭忽然閃過一絲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