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中午,朱高煦率前鋒軍數萬步騎,進抵至京師鳳台門外。中軍分兵去了京師的各道城門,除這道南城門外、其它每個城門隻調動去了兩個百戶隊;目的在于控制京師外城的人員進出。
京師早已戒嚴,城門緊閉。但是徐輝祖在太平州北、喪師十餘萬,造成此時京師沒甚麽守軍了;這樣的内|戰,朝廷想發動百姓守城更是不可能辦到的事。僞朝剩下的兵力,根本不足以防守這麽大的城池!
于是漢王軍盡管隻有數萬衆,此刻對空虛的京師仍然是巨大的威脅。
右長史侯海正在教将士們怎麽說話,讓人們騎馬沖到城門下勸降。
“湖廣大戰,僞朝一戰喪師七十萬步騎,人馬皆加入我伐罪軍行列。此番伐罪軍兵力一百餘萬,克日将盡數進軍京師城下……”“京師已無多兵馬,維持城牆防線亦已不可能;伐罪軍即便強攻,一日可下京師……”
朱高煦忽然拍馬向前沖出,諸将勸說不及,忙跟随沖了過去。朱高煦拍馬沖近百步左右,擡頭向城樓上大喊一聲:“我是漢王朱高煦。爾等弟兄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朱高煦從城樓下面奔過,上面即未放炮、也未放箭。城樓上一片死寂。
沒過多久,城門果然緩緩開啓了!
那厚重城門在磚地上摩擦的聲音,仿佛是世上最悅耳的音樂,沉重大氣、充滿質感。
随着城門的動靜越來越大,外面的漢王軍将士大多都發現了。大片的人馬上空,随即傳出了一陣陣巨大的歡呼聲。興高采烈的将士們舉着兵器在空中揮舞,呐喊聲震動宏偉的京師城池。
“跟俺沖!”王斌身先士卒,揮手帶着騎兵向緩緩正在洞開的城門沖了出去。鐵蹄在歡呼聲中轟鳴,像洪流一般湧向鳳台門。
大明王朝的權力中|心、天下最富庶華貴的一切,已經向朱高煦洞開。
他在瞬間感受到了,自己将接掌這一切,包括位于京師的中央集|權、大明皇朝的萬裏疆域、上億子民。新的權力格局即将重組。
忽然之間,朱高煦的側額上的青筋便鼓了起來,他的臉色很紅。雖然事先就已經确定了結果,但看到漢王軍的鐵騎沖進京師的一刻,一種興|奮仍然再度在朱高煦的身體裏爆發。
征程十分艱難,不過朱高煦仍然實現了他當初的決心:一路用大炮的轟鳴、鐵騎的沖殺,以武力攻到了大明京師!他一想到此刻那些亂臣賊子陰險小人、正在戰栗恐懼,心裏便說不出的高興!
洞開的城門,仿佛有一束隐約的光照射在身披三層重甲、騎在高頭大馬的朱高煦身上。他忽然覺得自己得到了真正的涅槃重生、受到了某種靈魂的洗禮。
擁有力量,大概是大丈夫最美好的事情!曾經被人踐踏、玩|弄、鄙視、背叛的過往,隻能無奈無力感歎的處境,已經一去不複返了;而今朱高煦似乎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甚至無數人的命運……
王斌率部控制了鳳台門城樓上下的要處,并調兵直接進驅此地東北面的正陽門!準備徹底打開通往皇城的道路。
鳳台門外,一股騎兵列隊開路,接着是換成數列并行的步兵縱隊。“咔嚓咔嚓……”整齊而宏大的腳步聲,聽得人心中十分舒坦。
伐罪讨逆!最大的一面白色紅字的旗幟,在空中飄揚。血紅的四個字仿佛火焰、帶着憤怒的怒火,天然充斥着複仇的氣息。
朱高煦在衆精騎團團護衛下,也随後向城門進發了。京師城中眼下總共還沒有伐罪軍的人馬多,如今這局面根本不可能再組織起抵抗與伏擊。在王斌部占領了鳳台門防禦工事之後,入城大軍已幾乎沒有威脅了。
走過厚達十餘步的城門甬道,已經開門投降的守軍正在甕城裏。他們紛紛向大旗附近的朱高煦往來,接着不約而同地陸續跪伏在地,場面看起來、京營官兵已經對朱高煦徹底服氣了。
不管甚麽道理,漢王軍以輝煌的戰績、奪取了各次大會戰的勝利,直逼京師;武力即真理!鐵騎與大炮的威力即真理!至少是其中一種真理。
朱高煦率大軍沿着磚地大路,不走聚寶門,走東北方向直趨正陽門。
秦淮河兩岸,亭台樓閣随處可見,河岸的柳枝已經開始發新芽。繁花似錦的京師,此時籠罩在步騎行軍的轟鳴之中。皮膚粗|糙、盔甲陳舊破損的将士們,都被這美景吸引了,許多漢子不禁眯着眼左顧右盼。無數人臉上帶着笑容,特别是那些有功的武将,如此富貴的場面、正在向他們招手。
大街上人迹罕見,百姓們應該都躲起來了。不過京師人口至少百萬計,總有一些人明白朱高煦這個藩王、不會對自己的國家子民燒|殺劫|掠,最多對付他的政敵;一些百姓站在大街兩側,觀望着進城的伐罪軍。
人們看到了伐罪讨逆的大旗、以及漢王軍的中軍大旗,紛紛向這邊鞠躬。世人的神情舉止都充滿了敬畏。
朱高煦今日進京,并不突然。當初在湖廣以二十萬擊敗七十萬官軍、隻用的半個時辰的傳言,早已在京師流傳;前幾天城隍廟神靈、大明戰神中山王之嫡子魏國公被擊敗,徐輝祖以倍數兵力大敗、隻花了一個早上……近在京師的人們應該也有不少人知道了。
此時朱高煦在世人心裏,戰陣上顯然是不可戰勝的存在!
洶洶的人馬大隊漸漸走到了正陽門外。城門已經開了,城樓上插着“漢”字的旗幟。于是朱高煦率衆繼續進正陽門。
因當年太祖皇帝選建皇城的地方、隻考慮了風水的位置,造成京師正陽門離皇城正南門洪武門非常近。漢王軍進了正陽門之後,沒走多久就到洪武門外了。
一衆文武官員已經站在洪武門内外等着了,遠遠看去,紅的、青的、綠的,還有穿錦袍的,官員一大片,恐怕有幾百人之衆!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紅袍官兒沖到了前面,指着“伐罪讨逆”的旗幟大罵:“以弟謀兄的叛王進京了!”
朱高煦定睛一看,原來是袁珙。大家都是熟人,但見面居然就罵起人來。
前面騎馬拍馬向前沖,“唰唰唰……”許多把馬|刀已經拔了出來!
“慢!”朱高煦大吼一聲。
衆騎兵将士聽罷陸續勒住戰馬,人們紛紛回頭觀望朱高煦。朱高煦也拍馬上前,靠近袁珙那邊。
朱高煦冷冷地看着袁珙,心道:你是想做方孝孺,還是想做連楹,抑或是鐵铉?老子偏不讓你做忠臣!
袁珙昂首挺胸,一副視死如歸、毫無畏懼的樣子,方正的臉上一股浩然正氣。他穿着官袍烏紗,滿面怒色,指着朱高煦罵道:“叛王野心勃勃,爲謀奪大權,栽贓聖上、先帝之嫡長子,殘殺大明将士官民,人神共怒,人人得而誅之……”
朱高煦冷笑了一下,不動聲色道:“袁珙,你還好意思在本王面前說栽贓?”
袁珙回頭揮手道:“諸位同僚,吾等食聖上之祿,忠君報國!聖上就在咱們身後的皇城内,諸位不以死保衛聖上,還等甚麽?”
不料衆大臣沉默,沒有一個人吭聲。其中不乏東宮故吏、高熾的心腹重臣,他們肯定是又恨又怕,但此時并沒有馬上站出來出聲,或許他們覺得這麽幹事沒有一丁點作用。
朱高煦見狀,便說道:“我漢王朱高煦,乃大明太祖皇帝之嫡孫、先帝之嫡子,流着大明皇朝的血!從十餘歲起,便爲鞏固我國家北疆、捍衛我大明子民安居樂業,随父深入北境苦寒之地,風餐露宿、與兇殘的叛|徒部落拼殺作戰!我何罪之有?
此番起兵伐罪,絕非爲了屠|殺我大明官員、殺戮自己人,隻爲了一個真相黑白!何罪之有?
前年,東宮黨羽與袁珙這些人,在先帝駕崩前後封閉宮門、調兵要殺我!我今日終于回來了,隻想進去問問我長兄,我究竟犯了甚麽罪,非要置我死地而後快?還非要用陰謀欺騙的手段?”
衆官沉默。倒是朱高煦周圍與身後的将士們大爲動容,将士們不約而同紛紛大喊:“漢王,才是俺們的王!”
“諸位大明文武官員,大多數人都在爲了維持國家朝廷運轉,殚精竭慮,你們不用擔憂。”朱高煦好言道,“讓開罷,我進宮見我長兄。”
人們“嘩啦”一片讓開了,陳大錘上前推開了袁珙。朱高煦遂率衆騎馬進洪武門。
洪武門後面便是禦街之千步廊,兩旁的衙署古樸宏偉,大道平坦寬闊明淨。朱高煦剛走進門,便轉頭招手讓張盛過來,沉聲說道:“把袁珙送回家裏,派兵看守住袁家全部人,不得走脫一人!本王要慢慢收拾這些奸佞!”
張盛抱拳道:“末将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