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的情緒非常奇妙,隻要有一陣肌膚相|親之後,他的浮躁與心慌便已如潮水一樣消退了。鎮定重新回到體内,别的許多事給他的壓力、又回到了心間。
姚姬還坐在桌案旁邊整理着衣物。這間書房裏,當然沒有床、更沒有梳妝台。
就在這時,書房的木門發出一聲輕響,隐約有個人影出現在門外,但那人沒有發出聲。朱高煦主動問道:“誰?何事?”
宦官曹福的聲音道:“王爺,陳将軍求見。”
“叫過來。”朱高煦道。
曹福道:“奴婢遵命。”
陳将軍應該就是陳大錘。說來也奇怪,已經有幾次了、朱高煦正和女人呆在一起的時候,陳大錘就恰好有事禀報。
姚姬起身,說道:“我回避一下。”
朱高煦點了一下頭。他也站了起來,去把門闩拔開,并打開了房門。
不一會兒,披甲的陳大錘入内。抱拳道:“照王爺的軍令,護衛軍人馬已整備待發!請王爺下令。”
朱高煦遲疑了一下。
此時他已不是起先那樣了、滿腦子強烈的淫|邪欲念,心裏開始關注起那些他非常關心的要緊事。官軍水師……
張輔率水師投降的事宜,當然是最近最重要的事!
朱高煦心裏十分明白:如果沒有水師,漢王軍主力一時半會根本無法渡過湘江,準備不足、隻能從永州繞行。
所謂衡州府東洲島的浮橋隻是一場兒戲,完全不能承載大軍渡江的目标!官軍戰艦隻要進攻浮橋,臨時搭建的單薄浮橋上的将士完全頂不住。
而且漢王大軍即便能從衡州強渡湘江,并且走最近的路順大江東下京師;陸軍的行軍距離,也最少在兩千多裏!沿途不能下雨、不能休息停留、不能有任何戰役,更不敢攻城,需要行軍時間約一個月才能到京師。而實際上情況沒那麽簡單,大軍一兩個月根本不可能到達京師。
但是,一旦朱高煦得到了水師主力,他便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調前鋒精銳乘船順江而下,最快可能十天内便可以抵達京師!
因爲水師戰船可以日夜不停地順流航行,将士在船上、也不必擔憂勞累的體力問題。對動辄數萬計的大軍,大江水路是這個時代最快的路線。
十日!十天兵臨京師城下。
水師主力,讓朱高煦真正感覺到:大明皇朝的都城、權力中心,仿佛近在咫尺,仿佛觸手可及!
這也是他一直力排衆議、不惜一搏勸降并逼|迫張輔的理由。
朱高煦遲疑猶豫了好一會兒。他仍又想到:張輔軍至今尚未抵達東洲島附近,他過去隻是因爲關心、實際幫不上多大的忙。
他終于開口道:“命令護衛軍将士,明日一早啓程。”
陳大錘愣了一下,随後有點恍然的樣子,抱拳道:“末将得令!”
這時姚姬輕輕從一副書架後面走了出來。朱高煦轉頭看她時,見她的臉有點紅,神情異樣地看着他。
“我聽說,王爺最近的軍務大事很要緊?”姚姬的聲音帶着克制與壓抑,勉強維持着均勻的節奏。
朱高煦淡定地輕輕點了一下頭。
姚姬走了過來、又在剛才的闆凳上款款坐下,她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朱高煦。不知怎地,她的眼睛在窗縫透進來的光線下、已閃着晶瑩的光。她的臉也更紅了,那隐藏着情緒、似乎比剛才雲|雨之時更強烈兩分。
反而朱高煦還算鎮定,他聽到姚姬提起、又不禁想到了正事;下意識,他習慣性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姚姬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卻有點走神,一時間倒似乎有一點高冷的錯覺。
“會耽擱大事嗎?”姚姬又顫聲小心問道,她的身子似乎也在随之微微顫栗,仍有點淩亂的襖衣裏誇張的地方也随之在衣裳裏輕輕起伏着。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微笑搖頭道:“不至于,你别擔心。”
姚姬沉默了片刻,神情在快速地變幻不定,她的音色已有點走音了,“王爺信任我,也不必、定要立刻與我同寝一夜……”她一咬牙又動容道,“即是王爺不信我,我的心也是您的,更不會怪你。上位者如此,本是尋常之事……”
朱高煦頓時想起了先皇;先皇朱棣從來不在任何嫔妃和女人那裏過夜,應該就是怕被人刺|殺!難怪古之帝王諸侯,常自稱“孤”、“寡人”,人到了一定位置,或許确實很容易孤獨。
他歎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握住姚姬的玉白的柔荑,說道:“我定會好好對你。”
姚姬的眼神又是幽怨、又忽然露出一絲笑意,兩行清淚頓時滑落到臉上,她似乎突然想到了甚麽、挂着眼淚破涕爲笑:“我會不會變成紅顔禍水?”
朱高煦道:“那又如何?”
這時他回憶起了前世,自己想對别人好、别人還不稀罕。此時他卻感覺十分良好,甚至有點自我膨|脹了。他不禁大言不慚地說道:“本王以武力真刀真槍打下的江山!如果連自己在意的人都護不住,要這大明江山有甚麽爽感?”
……
臘月二十二日,晚上。
沒有星星,也沒有月光,天幕簡直是純黑一片。但是人隻要适應了這種黑暗,便仍能感覺到了夜色中那微弱的光,大緻能辨别近處的事物。
段楊氏的心也一片漆黑,她心中充斥黑暗、已經半輩子了。但仍有一絲光!
隐約的一絲光是回憶。那個儒雅玉樹臨風的段氏貴族,他潇灑地展開紙扇,臉上帶着從容而善良的微笑,好像在遙遠的某個地方溫柔而憐愛地看着她。
段楊氏擦了一把眼淚,咬牙心道:我馬上就來陪你!
她俯身在一棟房子上房梁上,背上背着一副不及人高的短梯子。她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小心翼翼地試着房梁承重的地方,慢慢向前爬。
白天的時候,段楊氏已經把漢王中軍行轅的周圍看了一遍。防衛非常嚴密!
不僅中軍行轅的府邸内外日夜有守衛、四面有崗哨巡邏,而且附近的所有房屋也可能被征用了的。以段楊氏多年的經驗,她認爲這附近的房子裏也有暗哨。
但段楊氏還是細心發現了一處有機會的地方,正是她現在靠近的所在!
從這片屋頂爬過去,有一條巷子。巷子兩邊全是後牆,兩頭巷口設有崗哨……但仍有疏漏,就是靠近府邸的這些房屋!隻要段楊氏從屋頂爬下去、并不被發現,到了巷子裏就有機會了。
巷子裏有兩種危險:其一,時不時走過的小隊巡邏。其二,暗哨。
但段楊氏早已抱定必死之決意,當然敢铤而走險!夜裏那麽長,暗哨不可能一直眼睛不眨地盯着,多半時候都可能走神……段楊氏也盯過哨,連她都做不到整夜專注,别說那些軍士兵丁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是一點點趴低挪到屋頂邊緣的。她找到一處木梁,便拿起一根青色布繩,一頭系在上面拉牢。
段楊氏觀察了一會兒,沿着青繩爬到了巷子裏。
細長的深巷,挂着幾盞燈光依稀的燈籠;在潮濕寒冷的冬夜裏、一層水霧彌漫其間。懸山頂的古典瓦房、幽幽迷蒙的微光,一切顯得非常詭異。
段楊氏的動作變快了,她的心裏很緊張、不過全神貫注,手腳又輕又快。在對面的圍牆上搭上短梯,她爬到梯子上,伸手便夠到了牆頭。
她翻上高牆、蹲在牆頭,然後拉上短梯,又抓着繩子仔細把短梯往牆裏放。
沒過一會兒,段楊氏便爬到了圍牆裏面。
就在這時,忽然黑暗裏傳來“呼呼”的兩聲吹氣的聲音,先是亮起了一小朵火光、接着一隻火把便一下子亮了。段楊氏一驚,渾身都僵了!
忽然遠處有個婦人尖叫了一聲,驚恐地大喊道:“刺客!刺客!有刺客……救命啊!”
段楊氏反應過來,急忙轉身往梯子上爬。但這時牆外也傳來了叫喊聲,外面當值的守軍、應該也聽見婦人的喊叫了。一瞬間她就明白自己完了!
“砰砰砰砰……”密集的一片火铳響起,周圍的光線頓時閃亮。
段楊氏感覺到腿上劇痛,她慘叫了一聲,人也無法控制地摔到地上。
她掙紮着翻過身來,看見一排火把已經亮起了,一排軍士蹲在地上,剛剛對着她的下半|身放完火铳,此時铳口還在冒煙。
一個年輕軍漢上前幾步,說道:“你還記得俺嗎?”
段楊氏絕望地靠坐在牆角,看了後生一眼,輕輕點點頭,無力地說道:“你叫陳伍。”
後生冷冷地贊道:“好記性!本将是漢王守禦府北司的小旗長,那天在驿道上、俺就覺得你有點蹊跷;不過正好有事,俺便沒多理會。不料今日白天,俺竟然又看見你在附近轉悠!你不是說要去廣西找人嗎?”
段楊氏完全不解釋,說道:“要殺便殺!”
後生有點得意洋洋地說道:“今晚你剛出門,俺就知道了!想幹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