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的趙王朱高燧,此時他的心境、就像秋冬之交的景象一般,既凄涼又淩亂。
朱高燧正在一間偏殿裏,滿臉郁色,憂心忡忡。他一會兒在椅子上坐着,一會兒又站起來走動,很是焦慮不安。
長史顧晟正在禀奏蒙古的軍情。
因爲朱高燧受封爲趙王的時候,先帝下了聖旨:北平布政使軍政要先禀報趙王,然後才能決策施行。因此現在趙王府的人,從官府那裏了解到了不少東西;這也是讓朱高燧異常煩惱的原因。
顧晟說個不停,朱高燧很認真地聽着,但是到現在爲止,他連草原上的勢力還沒完全搞明白!鞑靼人取消了大元國号之後,部落也實在太多了。
朱高燧皺眉問道:“馬哈木和阿魯台,是鞑靼人還是瓦刺人?”
顧晟道:“回王爺話,馬哈木是瓦刺人,阿魯台是鞑靼人、阿速特部的首領。”
朱高燧道:“瓦刺和鞑靼不是在互相攻打?”
顧晟拱手道:“據北平都司收買的鞑靼人密報,鞑靼和瓦刺正在媾和停戰,想見機行事,準備分東西兩邊南下,一起搶|劫大明朝邊地!”
他頓了頓,又道:“那些部落獲知大明朝國内正在大戰、争奪皇位,以爲官軍會調走兵力,他們便有機可乘。除此之外,今上去年拒絕了瓦刺人索要兵器的請求,此事可能也招緻了瓦刺人馬哈木的不滿。
鞑靼人以前自稱是大元後裔,取消大元國号後、建國号蒙古;其旗号名聲很響,所以一向被大明朝廷視作最大隐患。又因瓦刺人馬哈木對鞑靼不滿,多次發生厮殺;于是瓦刺人便認爲他們對大明朝廷有功,多次索要兵器甲胄。
但今上聽取了兵部尚書茹瑺等人的建議,認爲瓦刺實力不斷坐大,援助其兵器是養虎爲患,故在去年拒絕請求、停止贈予兵器。”
顧晟停了一會兒,又低聲悄悄說道:“去年的事,今上或許也有防備王爺您的意思。”
朱高燧走來走去,忽然停下來問道:“那個本雅失裏漢是鞑靼人,這麽說來,他與阿魯台是一夥的了?”
“正是。”顧晟拜道,“本雅失裏汗是鞑靼人的蒙古大汗,但他的實力并不強;因有許多部落一起推舉擁護才做了大汗,其中最大的鞑靼勢力正是阿魯台部。”
朱高燧聽罷漸漸有點搞清楚了,他回到王位上坐下來,說道:“兀良哈部落的人,幫咱們打過‘靖難之役’,他們是咱們的自己人罷?”
顧晟搖頭道:“王爺明鑒,草原上的部落,不可能是咱們大明人的自己人!兀良哈諸部曾經臣服大明,但這會兒他們正在厲兵秣馬;收買的蒙古人告訴北平都司,兀良哈的一些部落,正準備假裝成鞑靼人、跟着一起搶|劫!”
“他|娘|的!”朱高燧皺眉罵了一聲。他剛才還想打算遣使去慫|恿兀良哈諸部,幫他守一陣北邊的。
顧晟走到王位旁邊,俯首悄悄說道:“下官在京師有耳目,據京師的人密報,北邊的幾個藩王正在私|通聯絡,好像想聯合起來造反!”
朱高燧瞪眼道:“現在才要造反?”
顧晟道:“王爺是知道的,王府與藩國城池裏,肯定有錦衣衛的耳目和奸諜,藩王起兵并不容易……這不還沒起兵,消息已經報到京師去了!且一個藩國兵力太少、容易被官府駐軍圍|剿,因此他們想合起來起兵,不過似乎對于誰領頭的事,很久也沒密談好。”
朱高燧随口道:“他們都不想先出頭?”
“當然不是!”顧晟道,“一旦造反,那是提着全家腦袋的事,出頭不出頭,失敗了都得死。他們是在争誰帶頭,一旦成了,那個人将來應該就是皇帝。”
朱高燧問道:“都有誰?”
顧晟道:“眼下已被密告的人,有代王、秦王、晉王、谷王。”
“谷王在長沙,他怎麽造反?”朱高燧問道。
顧晟尴尬道:“此事下官不知。”
朱高燧的頭更大!
他的心腹宦官黃俨,本來最近一直勸他起兵的;但朱高燧忽然聽說那麽多藩王想起兵,更加提心吊膽……因爲他不可能與那些藩王合謀!就算他們造反成了,必定也饒不了燕王這邊的人!朱高燧與其他藩王完全不是一路人。
“膽子太大了,簡直不知死活!”朱高燧想罷,幫着他的大哥罵了一聲。而黃俨勸說他幹的事,正是起兵反對他的大哥。
顧晟聽罷說道:“事情大概因齊王(朱榑)而起。
當年建文削藩,先帝被逼無奈起兵反抗,遂有‘靖難之役’。先帝起兵,打着恢複太祖皇帝祖制的旗号,認爲削藩不對;但先帝一坐上皇位,馬上就開始繼續建文的削藩國策!
先帝借征安南國之役,逐漸征調削弱南方諸王的護衛;駕崩之前,朝廷已在謀劃北伐蒙古之事,并欲借機繼續削弱北方諸王的護衛。
諸王聞訊,多有不滿。先帝遂殺雞儆猴,逮捕了經常在王府裏悄悄抱|怨、辱罵先帝的齊王!齊王父子至今仍被幽禁在京師!”
朱高燧不安地說道:“諸王若起兵謀反,不會來打北平布政使司罷?”
顧晟道:“北平乃重地,他們最先想攻占的地方,恐怕正是這裏。”
朱高燧罵了一句,又道:“蒙古人會到北平這邊來嗎?”
顧晟好言勸道:“蒙古人倒不必擔心,他們最多在城外燒|殺劫|掠,攻不下北平城。北元滅亡之後,草原諸部連年混戰,眼下難以聚集起強盛的大軍,攻打重鎮實力不夠。”
朱高燧想了想,頓時覺得黃俨的見識、完全不如長史顧晟!
他心道:老子現在起兵了,萬一那些藩王打過來,該怎麽辦?若是不起兵,至少還可以向大哥求援、或是幹脆扔了北平往京師跑。
原先以爲北平是好地方,誰知道眼下要變成四戰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