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府的官署官吏、家眷将全部遷到貴州城,由駐守貴州的劉瑛安排房屋。
西平侯沐晟被任命爲四川巡撫,名義上節制三司。李讓升爲四川左都指揮使,接替韋達駐防廣元地區;韋達調任重慶府,爲四川東面水陸統帥。盛庸、平安、瞿能、王斌四員大将,将作爲漢王軍東征之戰的主要統兵大将。
朱高煦從各地調兵,盡可能地将精銳聚集起來,正在組成三路大軍。
北路軍由瞿能統兵,陸續在貴州集結;中路軍朱高煦親自率領,以王斌爲前鋒,趙平等爲副将,從貴州出發進軍廣西;南路軍由盛庸統領,平安爲騎兵主将,從雲南出擊,同時進軍廣西。
三路大軍總兵力将會達到三十六衛,超過二十萬人!
而西南三地的兵馬幾乎爲之一空。朱高煦傳令各守将依托重鎮、險要地勢進行防衛;若遇進攻則盡量拖延時間,爲主力決戰争取機會。
朱高煦與諸文武議事時認爲,從大略上,漢王府應該盡可能地在會戰中投入最大兵力;但在實施的步驟上,考慮到西南官道行軍和補給問題,應避免在各次戰役中過度投入兵力。
因此他大緻采用了李先生的方略,分兵三路。第一輪出擊,隻出動兩路十四萬多步騎,對付位于廣西的吳高軍足夠了。而北路軍是最後聚集到貴州的人馬,随後才相機而動,大緻走“入湖廣道”,會合之後參加可能發生在湘江以西的決戰。
……前陣子的大雨連續下了幾天,現在終于停了。太陽曬了三天之後,天氣再度炎熱。
朱高煦忙忙碌碌了一上午,午膳之後,來到了書房東邊的廊屋裏。
他經常在這地方午睡休息,所以天井周圍的房屋沒住人。他過來後,便叫宦官王貴守着入口,整個小院子便空無一人了。
朱高煦在廊屋裏等了一會兒。
最先進來的人是百戶靳石頭。靳石頭最初是燕王府的護衛士卒,經曆過“靖難之役”、“征安南之役”等大戰,前年在安南刺探劇情有功,朱高煦兌現許諾,已升他爲百戶。
“末将拜見王爺。”靳石頭抱拳道。他長胖了一些,好像當官的日子過得挺舒服。
朱高煦開門見山地說道:“之前咱們在交趾省時,靳百戶、陳興旺、安南人阮智一起潛入升龍城,打聽安南國王後的下落。你還記得阮智罷?”
靳石頭躬身道:“回王爺,俺記得!”
朱高煦點點頭,又問道:“靳百戶還敢不敢去升龍辦事?辦成了差事,我讓你做千戶。”
靳石頭的眼睛頓時瞪圓了。他果然嘗到了當官的好處,一時間眼神裏充滿了期待,很快便答道:“有啥不敢?王爺隻管吩咐!”
朱高煦道:“升龍城改名東關了,阮智現在那裏當官。你再南下一趟,設法混進升龍城,找到安南人阮智。
我給你準備好漢王府的書信、以及前安南國王後的信,你拿着東西去,叫阮智幫忙,勸降駐升龍城的貴州衛所武将;勸貴州武将帶兵回鄉,本王必厚待之。我還會許諾阮智,若他願意幹這件事,将來東關府(升龍)知府的官位就是他的。”
靳石頭拜道:“末将得令!”
朱高煦叫他當面複述一遍要幹的事,然後便叫他去準備行程。
沒一會兒,守禦府北司的左鎮撫使陳大錘、右鎮撫使張盛二人走進了門。
見禮罷,朱高煦徑直說道:“此役何福十分重要,他的身邊得放兩個人。若有要緊的消息,你們應設法傳遞回來,同時敦促何福一定要爲漢王軍作想。”
朱高煦沉吟道:“何福身邊的部将、文官、宦官都不是咱們的人,何福有兵權也不是甚麽事都能做,也不要太過催促;但若有機會,你們可以叫何福寫封親筆信,本王幫他把家眷接應出京。
尋常在大将帳中,朝廷也會安插錦衣衛和密探。所以你們一定要小心,決不能暴|露身份!”
二人一起拜道:“末将等必當謹記!”
朱高煦沉默了一陣,心裏琢磨着……這個何福并不是心甘情願忠于漢王府,他是因爲被要挾了!所以朱高煦既不能對他逼迫太甚,也不能放任不管,必得掌握其中的輕重松緊。
不過何福萬一願意幹出大事來,比如兵變之類的,朱高煦當然喜聞樂見!至于何福的家眷,他會盡力;不管能不能辦到,先許諾了再說。
朱高煦擡起頭道:“你們再說一遍,自個都是甚麽來曆?”
陳大錘抱拳道:“末将滄州衛軍戶李勝,建文年間,曾受甯遠侯提拔爲親兵小旗長。”張盛馬上接道:“小人乃李勝表弟張勇。”
倆人好像練習過一般,陳大錘熟練地說道:“末将等追随甯遠侯戰于靈璧,兵敗之後将士四散。末将聽說滄州衛的弟兄都被靖難軍殺了,心中懼怕,不得已逃進山裏苟且偷生。今聞甯遠侯重掌大軍,前來投之。”
朱高煦道:“很好,就這麽背熟。”
陳大錘和張盛這個身份,就算錦衣衛有人警覺懷疑了,要查、也絕對不可能查出半點線索!
因爲滄州衛全軍都被屠|殺了!幾乎不剩一個人。當年“靖難之役”,靖難軍大将譚淵骁勇善戰,攻破滄州後,枉顧燕王禁殺的軍令,直接殺|俘屠城,把滄州守軍将士殺了個幹幹淨淨……人都死完了,現在哪去查滄州衛軍戶的底細?
完全無法證明陳大錘等人的身份,這時候何福又出面證明他們是自己的舊部下;何福還在外帶着大軍呢,錦衣衛能怎麽樣?
朱高煦思量了一遍,又點頭道:“沒毛病!”
陳大錘和張盛執禮告退。
靳石頭、陳大錘、張盛都是朱高煦的親信武将,隻要下令他們就行了,于是朱高煦比較痛快。過了一會兒,屋子裏又進來了一個人,朱高煦便不能直接下令了。
她是徐娘子,趙王朱高燧的前妻。
朱高煦心裏、平時基本沒有三弟這個人。本來這個親兄弟對朱高煦來說,就好像隔了一層;而且從建文初以來的交往之中,朱高煦也不太喜歡三弟的爲人。所以朱高煦對三弟的感情非常單薄。
但此時朱高煦還是恬着臉道:“咱們三兄弟,我與高燧的感情尤其好,可惜如今天各一方,多年未見了。”
徐娘子聽罷,輕聲道:“趙王曾提起過他的兩位兄長,私下裏也說兄弟間的關系很好,還講述了一件事。當年你們兄弟從京師逃走,來到涿州時,長兄的馬折了。趙王急忙要把馬讓給長兄,長兄卻念在他三弟年幼、二弟武功蓋世,最後決定叫漢王您去驿站搶馬……”
這事的結果确是如此,最後朱高煦去搶馬了……可他怎麽覺得,哪裏不對呢?!他明明記得,當時高燧坐在馬上不下來、一聲不吭!敢情是自己記錯了?
朱高煦苦笑着搖了搖頭,這會兒不是争辯的時候,也沒任何好處,他便道:“誰叫我長得最壯實,一般出頭幹甚麽事,都想叫我打頭陣。”
他沉吟片刻,又道:“朱家對不住徐姑娘,皇室不比尋常人家,有時确實比較寡情。但休妻之事,應該不是高燧的本意。”
徐娘子聽罷忽然露出一絲冷笑。朱高煦看在眼裏,愣了一下,心裏忽然感到了微微的失望。
過了一會兒,他仍接着說道:“徐姑娘能不能修書一封,打聽一下高燧對大事的主意?”
“若漢王執意如此,妾身不敢推拒。不過,漢王就不怕趙王把我的書信送到朝裏去?”徐娘子不動聲色地說着,“妾身可以出家人的身份,但妾身最後露面,是在姑父家裏。就怕連累了姑父,怕他被猜忌。”
如果受連累,最可能的人是她的爹,但徐娘子隻提她的姑父何福。因爲她知道朱高煦不關心她爹?
朱高煦頓時覺得自己看走眼了。徐娘子長得嬌小乖巧,但畢竟做過王妃,心思好像不少;七彎八拐的牽連,她也能很快想到上面去!
“高燧會告發這種事?”朱高煦皺眉道。
徐娘子輕聲道:“就怕萬一呢?”
朱高煦仍不甘心,說道:“徐姑娘用辭恰當一些、不用勸高燧起兵,而高燧把信送到朝中的可能性也很小;僞帝君臣由此猜忌何福和徐章,更是十分牽強……所以我判斷,此事風險不大。”
徐娘子正色道:“漢王明鑒,妾身以爲,趙王應該不願跟着您起兵。
父皇母後不在之後,妾身在趙王府又住了一陣,那時趙王已經不太願意參與兄弟相争了。您起兵之後,趙王更不願意,趙王本身不善用兵,怎會想去打仗呢?”
徐娘子看了朱高煦一眼,又小心地說道:“何況妾身從趙王言語中,聽到他的意思,他完全不覺得漢王您能成功。”
朱高煦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不會逼徐姑娘。你若不願意,此事便罷了。”
徐娘子欲言又止,終于開口道:“我到雲南之前,聽說朝廷在湖廣等地調集了一百萬大軍,漢王最近要出征,您有勝算麽?”
朱高煦不置可否,隻道:“一百萬是訛傳,湖廣加上廣西,敵軍應該能超過六十萬人。真正能出戰的人馬,估計還要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