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犯是亡|命徒,身手應該不錯,極可能攜帶了兵刃。所以王彧下令弟兄們攜帶強|弩等兵器,至少穿戴胸鎖甲、護住要害部位。盡管如此,王彧也覺得可能會有弟兄受傷。
王百戶帶着權勇隊來到菜海子那邊的一處客棧,見了躲在附近的奸諜兄弟,确定了地方。他一聲令下,大夥兒便照事先訓練的戰術、向客棧内突襲。
然而,王彧見到了意外的場面,亡|命徒們正在内讧!
客棧房間裏已經死了三個人,還剩的三活個正在相互拼殺。片刻後,王彧瞧明白了情況:其中一個是頭目,那頭目已經殺了三個自己人,正想殺另外兩個。或是爲了滅口?
“啪!”王彧扣動了弩的機關,一枝弩矢應聲插在了那“頭目”的額頭上,厮殺頓時戛然而止。
衆軍士趁勢一擁而上,将剩下兩個活口按翻在地。
王彧下令先将活口綁了,送到漢王府。不多時,前往李樓先宅邸的軍士禀報,那邊的疑|犯十分警覺,提前逃掉了。
……朱高煦得到了回禀,正想找人負責拷問活口時,長史李默主動請纓。
李默出身衛所武将之家,卻因未通過考試、沒能世襲到軍職。李默從未幹過刑律的官,但他自信滿滿、似乎頗有心得;朱高煦便随口同意了,并令侯海與他一道負責此事。
沒料到李默确有些手段,兩天後就問出了不少有用的口供。
此時朱高煦正在書房裏,坐在一張紅木雕花椅子上。桌案上鋪的綢緞也是紅色的,一時間隐約有幾分血腥的意味。
李默遞上一份記錄得亂七八糟的口供,不過口供原稿多半都是這樣的。他抱拳道:“下官刑|訊之後,可以确信,這些人來自老撾土司那邊。被逮的二人,其中一人是漢人,另一人是安南人。”
朱高煦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李默便拜道:“他們此行一共七人,死四人、逃一人、俘二人。今番潛入雲南府城,是爲刺|殺一個名叫陳興旺的漢人。”
“哦……”朱高煦發出一個聲音。
李默道:“陳興旺者,原爲歹人之同夥。
陳興旺以前與其中幾個漢人在安南、老撾等地活動,私運玳瑁、珍珠、犀角财貨;數年前受雇于一個叫陳安的安南人……陳安已死,正是在客棧裏、被百戶王彧用弩矢所殺之人。”
朱高煦開口問道:“他們爲何要殺陳興旺?”
李默道:“下官也問出了緣由。陳安此前負責看守一對母子,手下就有陳興旺;不料陳興旺私自擄走那男孩兒,奔到昆明城來了。于是陳安帶着人潛入昆明城,殺陳興旺,想擄回那小子。”
朱高煦聽罷,一面翻看着潦草的供詞,一面又問,“還有别的供詞麽?陳安受雇于誰,那對母子是何人?”
李默答道:“下官以爲,那兩個罪犯對此并不知情。”
朱高煦微微點頭,一時也贊同李默的判斷,畢竟逮到的兩個人隻是喽啰。他便揮手道:“再關幾天問話,若是問不出别的,就送到官府大牢去……因事涉外邦,别送府衙了,徑直弄到都指揮使司大去。”
李默拜道:“下官遵命。”
朱高煦通過這些零碎消息,心下認定了一個事實:死掉的陳安并不是幕後主使。否則陳安不會親身涉險,更不必内讧滅|口。
要想知道更多的事兒,還一個知情的活人:陳興旺。
朱高煦想起沈徐氏說過的事兒,李樓先夫婦想見面拜謝漢王的大恩。朱高煦原來對此不感興趣,這時卻覺得可以見一面。
正這麽想時,沈徐氏派人送信來了。朱高煦還在書房,于是馬上就拆開了沈徐氏的信。
沈徐氏寫道,陳興旺帶回來的男孩兒、是安南國非常要緊的人;陳興旺發覺有人追到了雲南府,求沈府庇護。沈徐氏認爲此事不能隐瞞漢王府,便向陳興旺推薦了漢王,問漢王是否願意理會。
朱高煦立刻下令百戶王彧,帶人去接來陳興旺。
……陳興旺到漢王府時,酉時的鼓聲剛剛敲響。
他的皮膚黝黑,差不多和土人一樣黑,相貌看來倒應該是漢人。雲南很多地方的漢人也曬得很黑,不過細看面相還是有點差别。
陳興旺帶着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兒,搜過身之後,二人被徑直帶到了漢王府前殿書房裏。
那男孩兒的面相果然與漢人小孩有些區别,正一副膽怯茫然的樣子。陳興旺則如驚弓之鳥,憂懼之色溢于顔表,見面就“撲通”跪伏在地道:“求殿下救草民、安南國王子性命!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安南國王子?朱高煦頓時覺得這事兒越來越大了,他好言道:“陳興旺,你别着急,那刺客已被王府侍衛鏟除了。”
陳興旺道:“好似還有漏網之魚!他們來頭很大……不除掉草民,絕不會罷休。”
朱高煦道:“你現在在大明朝親王的府邸裏,他們來頭有多大?”
這句話叫陳興旺稍微安定了一些。
于是朱高煦從紅木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桌案前面,說道:“你且起來說話。”
陳興旺站了起來,彎着腰站在那裏,雙手竟然還在發抖,似乎怕得不輕。
朱高煦和氣地說道:“旁邊有椅子,坐下緩緩神。來人,上茶。”
陳興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朱高煦不以爲然,一個親王在庶民面前根本不需要端甚麽架子,他好言勸道:“你得告訴我來龍去脈,這樣我才能幫你不是?若是你從實道來,本王保你一個庶民,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陳興旺雞啄米似的不斷點頭,過了一會兒,他開口說話時,口齒仍有點不清楚,“小王子陳正元,乃安南國先王的遺腹子,王後所生……”
朱高煦聽罷,再次打量了兩眼站在書房裏東張西望的孩兒。乍看起來,那孩兒有點膽怯、又好奇,卻很乖巧安靜的模樣,進屋後一聲不吭,也沒啼哭。
“陳正元?”朱高煦脫口說道。
陳興旺點頭道:“王子生于建文二年,安南國先王被刺之後幾個月才出生,王後給他起的名字。”
此時在大明朝境内,建文二年(1400年)會改稱爲“洪武三十三年”。陳興旺還在用建文年号,不懂得避諱,看來他确實剛回到大明境内不久。
這時朱高煦又想起了沈徐氏說過的話,安南國王後非常美豔,權相胡氏因爲想霸占她、才謀|殺君主篡權奪位。于是朱高煦愈發好奇了,不禁問道:“你是怎麽擄走了陳正元?”
陳興旺急忙搖頭道:“草民哪敢擄走安南國王子,更沒啥好處啊……那時隻因王後所托,草民才甘冒性命幹了這件事!”
朱高煦聽到這裏,腦子浮現出了一些臆想……豔後傾國傾城,陳興旺見之色迷心竅,甘願爲之送命等事。
他當然沒有說出口來,在木闆地上踱了兩步,他伸手摩挲着寬額頭,道:“你從頭慢慢道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草民從何說起……”陳興旺沉吟道。
朱高煦沒吭聲,看陳興旺心神不甯的模樣,便随便他怎麽說了、省得擾亂他的思緒。
過了一會兒,陳興旺終于開口道:“草民在雲南府犯了人命,懸賞榜文貼的到處都是,遂不敢再留在雲南府。
草民一路南逃,在老撾地面上結識了另外幾個漢人同鄉,便跟着他們幹着刀口舔血的買賣,常奔波于老撾、安南邊境,隻想混口吃食。同夥裏也有幾個安南人和老撾土人。
後來經同行的安南人引薦,草民等結識了安南人陳安。陳安在安南國有地有莊園,咱們跟着他,在安南國北邊的一座山莊别院住了數年。大夥兒的日子安穩舒坦了不少,便一心爲之效命。建文二年,莊園裏來了個身懷六甲的女子……”
“此人便是安南國王後?”朱高煦不禁問道。
陳興旺點頭道:“正是!很久之後,草民才知道她的身份。”
朱高煦忍不住好奇,随口又問了一句:“長什麽樣?”
陳興旺陷入了沉默,一副魂不守舍的出神模樣,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朱高煦觀察着他的表情,已大概猜到了,安南國王後應該生得很美貌。朱高煦揮了一下手道:“先别想她了,把你的事兒繼續說完。”
陳興旺這才如夢初醒,忙彎腰道:“是。草民從第一次見到她,心裏就……雖不敢有亵渎之心,卻總想再看見她,每天隻消看一眼也好……王後肯定也注意到了草民,不過她一直沒和草民說過話。”
朱高煦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時不時點頭表示自己在聽。他聽到這裏,心道:這身份懸殊的男女還有後續,他們之間肯定說過話,不然安南小王子怎麽會和陳興旺在一塊兒?
陳興旺說到這裏,停了好一會,他一副回憶往事的神色,好像想起了無數美好的畫面,相當之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