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公子知道我爹怎麽說麽?”沐蓁冷臉搖頭道,“若是背主求榮那麽容易,哪輪得上耿公子?”
耿浩的笑容頓時變得十分難看,他冷冷道:“那你們等着!”
“若是耿公子沒有别的話要說,我還有事……”沐蓁看了他一眼道。
耿浩轉頭看身後的車馬朝向,恍然道:“你們是要去漢王府?!”
沐蓁繃着臉道:“我們要去哪裏,犯的着耿公子來管?告辭了,請讓開路!”
耿浩一臉嘲笑的神情:“我果然沒猜錯。”
沐蓁哼了一聲道:“那又怎樣?漢王即便與沐家不和,但他是今上嫡子,聽從父命而已;何況他與沐家本無甚麽恩怨舊誼,沒幫我們,難道還能說他忘恩負義、背主求榮不成?”
耿浩不怒反笑,他忽然“哈哈”大笑:“确是如此。不過那漢王在京師的浪蕩之名,不知表妹聽說過沒有?國喪其間,他就迫不及待與尼|姑宣|淫,好色荒|淫無度,非常人可比。表妹這倒送上門去……”
“住嘴!”沐蓁臉一紅。
耿浩咬着牙,卻依然笑着說道:“沐家遭此大難,表妹确是幫襯了不少!”
沐蓁正想奪路而走,這時又停住道:“你說甚麽?”
耿浩道:“胡科官能查到先帝下落,全靠大理白蠻段楊氏。段楊氏是如何與胡科官搭上關系的,不就是因爲漢王?漢王又是如何發現了段楊氏,那不是正因結識了表妹?”
沐蓁立刻道:“你說清楚點!”
耿浩道:“當初表妹時常偷跑出沐府,幾次被段楊氏的人跟蹤;但自從表妹結識漢王後,漢王就發現了跟蹤的人,他這才注意到了段楊氏……後來段楊氏派人要刺殺表妹,表妹又和漢王在一起,漢王因此順藤摸瓜抓獲了段楊氏。
若是漢王未與表妹來往來往,他如何與段楊氏結識?若漢王未抓獲段楊氏,他又怎會把段楊氏引薦給胡濙?”
沐蓁臉色一變:“你所言當真?”
耿浩道:“段楊氏在報恩寺街府上,親口說的事。”
沐蓁頓時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樣,腳下也不穩了。
耿浩見此情形,卻是十分開懷。他似乎一直就很反對表妹與漢王來往、甚至帶着憎恨,現在看到表妹一副懊喪的表情,耿浩的臉上全是笑容。好像在說:看罷!不聽我的話,就是這樣的結果。
“哈哈哈……”耿浩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前俯後仰,一邊喜形于色、一邊又隐隐帶着莫名的酸楚。
就在這時,忽然耿浩的兩條胳膊被人抓住了。
他收住笑容,回顧左右道:“你們是誰?”
一個戴着鬥笠的漢子道:“本将是錦衣衛的人,奉胡科官之命,請耿公子去府上暫住;耿公子不能在外面亂跑了,你若走丢了,誰來做證人?請!”
那漢子說得倒客氣,卻叫人把耿浩逮住,生怕他有絲毫反抗。耿浩臉上已露出不妙的表情。
鬥笠漢子側目又看了沐蓁一眼,并未理會她,叫人拽住耿浩就走了。
沐蓁目送那一行人離開,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走回一行車馬旁邊,上了馬車。大夥兒繼續向漢王府而去。沐蓁在馬車上悶悶不樂,很久都沒說一句話。
衆人到了漢王府,在宦官侍衛的帶引下、從西邊的遵義門進入王府。
換上烏紗團龍服的朱高煦在大殿接待了陳氏等人,見禮寒暄了幾句。這時疑似沐蓁的堂姐的人進來了。沐蓁見狀,頓時一愣……她不就是上回在梨園行刺的刺客!?
雖然隻有一面之緣,但當時沐蓁被驚吓得不輕,對那種蒼白無血色的臉印象很深,連噩夢也夢見過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堂姐”向陳氏行拜禮,目光在沐蓁臉上看了好幾次。沐蓁女扮男裝,“堂姐”卻顯然也認出她是誰了。
過了一會兒,朱高煦親自送沐家的人到大殿門口,便叫王府的官員送行。
沐蓁發現朱高煦老是盯着“堂姐”看,這叫她忍不住想起了漢王的好色之名,眼下确是證實了此事……哪怕是刺傷過他的女子,因爲有點姿色,他還是能把眼睛看直!
沐蓁又瞧“堂姐”,見她雖然穿着素淨普通,肌膚也無甚血色;身段卻是生得凹凸有緻,而且看起來十分緊實柔韌。何況“堂姐”比沐蓁大,估摸着過二十歲了,身子各處長得更好,難怪漢王一副戀戀不舍的模樣。
“堂姐”向朱高煦道别時,朱高煦竟然沉聲說了一句:“隻要你想回來,随時都可以。”
聲音不大,沐蓁還是聽見了,她不禁微微側目又看了漢王一眼。
……大夥兒接到了人,很快就乘坐馬車離開了漢王府。“堂姐”坐在馬車上顯得十分沉默,隻有當陳氏問她話時,她才會開口。
陳氏也隻是問一些客套的話,顯得很生疏。這也怪不得陳氏,現在還沒确認“堂姐”身份,何況陳氏隻是十幾年未見的嬸子罷了。
馬車在街上行駛了一會兒,“堂姐”忽然主動開口道:“勞煩嬸子了。但實在抱歉,我想還是不回沐府了……”
“快到了呀!”陳氏吃驚道,“你還沒見過老夫人和你的叔父。”
“堂姐”挑開車簾,果然已望見了沐府的門樓。她看了一會兒,神情中帶着哀求:“停車,我有些不……”
“停下!”陳氏喊了一聲,她也不再強求。
馬車停靠了下來,“堂姐”立刻下了馬車,轉身抱拳道:“嬸子、堂妹,請見了老夫人和叔父,替我告歉。”
陳氏歎了一聲,問道:“你要回漢王府?”
顯然沐蓁的母親也聽見了朱高煦那句話。“堂姐”卻搖頭道:“我以前的住處,還有一些地方可去,嬸子勿憂。”
陳氏道:“甚麽時候還是回來看看親戚。”
“堂姐”點了一下頭,鞠躬一拜,轉身就走了。
沐蓁從車窗裏看着她,這時馬車開始重新動彈。陳氏的聲音道:“她不願意回府,我也不能強求她,沒法子的事。她的父母都過世了,除了老夫人,我們也隻能算是親戚,所以她不願意回沐府罷……”
沐蓁想起自己差點被殺掉的事,輕聲道:“女兒以爲,堂姐此前一直在對付沐家,可能現在心有愧疚,不知如何面對我們。”
陳氏點頭歎道:“或許如此罷,何況大家都生疏了。爲娘回去,隻有你祖母那裏不好說,你祖母是最想她回府的。”
沐府現在好像冷清了不少,可是實際上現狀與以前不該有甚麽區别的。沐晟還是西平侯,朝裏還沒來人,雲南沒有人能動沐家。
内宅的磚地上落滿了樹葉,昆明城的深冬季節仍然有綠葉,但看得出來确實不如春夏時節繁茂。
沐蓁沒有和母親陳氏進屋去禀報,反正此事不該她作主。
但沒一會兒,屋子裏就傳出來了哭聲。似乎是老夫人傷心,陳氏也跟着哭起來了……若隻是“堂姐”不願回來,不至于如此;恐怕是因爲家裏的人本來心情就很沉重。
如今的沐家,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引發人們的傷感。
沐蓁用力地撕扯着手裏的樹葉,耳邊聽着那隐隐的哭聲,她也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淚。
……
街上陸續有行人走過,最近風聲很緊,大多人都行色匆匆。
唯有段雪恨走得很慢,因爲她沒有目的地。但凡趕路的人,總是會想好了要去甚麽地方。
此時此刻,不再有敵人要對付,不再有危險要防備。沐家已不是她的仇敵,段楊氏也是她自己放走的,甚至沒有什麽人再想盯着她了。在一時之間、段雪恨竟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多餘的人。
甚麽還有地方可以去,她隻是爲了應付陳氏。屬于段氏、楊氏宗族的地方,現在段雪恨怎能再去?她根本不是段家的人,不過是段楊氏的一個工具罷了,如今也是被棄置的工具。
段雪恨在昆明城的街頭巷尾,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個下午。
酉時的鍾鼓聲陸續從城樓上傳來了,她決定先去客棧對付幾天,再想想今後該怎麽辦。
但就在這時,段雪恨伸手進衣袋一摸,發現竟然隻剩幾個銅錢。她愣了一下,這才想起進漢王府之前,她在做刺殺沐晟的事……爲了活動靈巧,她不會帶太多錢在身上。接着她就被帶到了漢王府,一直都沒想到錢的事。
段雪恨皺眉想了一會兒,此前她和段楊氏在昆明城典過的一座院子裏,好像還放着一些錢财。
段楊氏今天才離開漢王府,會在那房子裏麽?
段雪恨歎了一口氣,懶得去想這些瑣碎的事了,她感覺渾身都沒有了力氣一樣,隻是呆呆地繼續走着。她不想去任何地方,隻是站在街邊原地,看起來更怪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