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大門外,也有不少甲兵拿着刀槍、面對着外面的人馬,但大夥兒都不敢輕舉妄動。
此時朱高煦等一行人已到了大堂外。朱高煦身披紮甲,卻沒有帶武器。
“漢王殿下,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大陣仗呀?”一個穿着紅色官袍的人抱拳道。
朱高煦面帶和氣的笑容,似乎讓衆官吏安心了兩分。他也抱拳道:“抱歉,驚擾了諸位。不過本王剛接到密報,大理府有人密謀造|反!事關重大,不得不出此下策。諸位稍安勿躁。”
衆官紛紛問道,“誰造反了?”“何時的事……”
朱高煦沒法一一回答,側目看了宦官黃狗一眼。黃狗走到了大堂門前的石階上,展開聖旨道:“聖旨!”
大夥兒頓時走下了台階,在院子裏陸續跪伏一片。
黃狗念道:“奉天承運皇帝,制曰:越州土知州阿資,因其性拗,不肯向化……雲南路遠,今後都司須用兵,便要去漢王府、西平侯府那邊招呼一聲。欽此。”
衆官聽到這聖旨一臉困惑,因爲這是幾個月前的聖旨了。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甚麽,也不明白爲啥又要念一遍舊的聖旨。
朱高煦等大家站起來了,這才說道:“朝廷的意思,諸位都聽明白了?
現在本王要都司對大理總兵、守備、衛所下一道軍令。從即日起,大理府諸軍未得雲南都司的軍令,不得因任何理由調動、出兵;不得幹涉漢王府衛隊公幹。違者,以違抗軍令、意圖謀反論處!都司各位同僚,可以發這道軍令罷?”
一群穿着各色官服的人面面相觑,議論紛紛。
就在這時,雲南都指揮使曹隆率先站了出來,大聲道:“朝廷的诏令,是叫雲南三司用兵、得先知會漢王府、西平侯府,都得同意了才能調動兵馬。而今漢王殿下之意,不準地方府衛擅自調兵,這是奉旨合乎律法之事,有何不可?”
那曹隆是今年才到雲南地面來掌都指揮使司的人,朝廷剛換的官員、馬上表示出維護大明朝廷诏令的态度,并不叫人意外。
片刻後,那些新上任的統兵官、都指揮佥事、同知等一衆官員,也跟着附和起來。
剩下的一群官吏都沒反對,有的附議、有的不吭聲。一來都司的一些重要官職,都在今年換過了;二來他們也沒有理由駁斥……朱高煦沒叫都司用兵,隻讓他們禁止地方調動,這本來就不過分。
朱高煦便擡起雙手道:“既然如此,下令罷!另外,爲防軍機洩露,本王還得委屈諸位在衙署内住幾天。稍後王府會送來美酒佳肴,爲諸公壓驚;王府上還有一些歌妓,一會兒也送過來爲大家助興。”
衆官放松了不少,院子裏一片嘈雜,有人道:“歌妓就不用了罷?既然有人謀反,咱們還在官府裏歌舞作樂,像什麽話呀……” 朱高煦卻道:“驚吓委屈了爾等,應該的。諸公有何要求,都可以和門外的将領言語,本王有求必應。”
……此時沐府内外,卻并沒有兵馬驚擾。
府邸裏面,上下卻充滿了驚慌的氣氛,奴仆們走路都很快,有的還用跑的。
“嘶……”沐晟裂了一下嘴,輕輕發出了一個聲音。旁邊的郎中剛用藥水清洗了他手臂上的傷口。
廳堂上除了郎中和丫鬟,還有一些家眷和文武親信,都站在屋子裏,有人問道:“侯爺的劍傷要緊麽?”
郎中道:“諸位放心,在下有家傳跌打創傷之藥,隻消洗淨傷口,用線縫上,再抹上外藥,必保傷口無虞。”
剛才問話的人聽罷,又面露惱色,說道:“漢王究竟是甚麽意思?調那麽多兵馬閉塞四城,說要搜查刺客,卻自己先把刺客窩藏了……他要幹甚?!”
另一個官兒嘀咕道:“刺客不會是漢王派來的罷?”
沐晟終于開口了:“話不能亂說!有憑據證實刺|客的幕後主使嗎?誰親眼看見漢王窩藏刺客了嗎?”
那官兒低聲道:“真的有路人看見,馬總旗機靈,把目擊者請到府上了……”
“哼!”沐晟發出一個聲音,“想找個一二般的人供認出親王,怕不是太簡單了?”
就在這時,一個奴仆跑到了門裏,喘息着說道:“禀侯爺,漢王調動重兵,已将都指揮使司圍住了!”
衆人一片嘩然。沐晟馬上問道:“隻圍了都指揮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如何?”
奴仆拜道:“别的地方沒有動靜。隻圍困了都指揮使司,現在裏面的人一個也沒出來,外邊的人誰也進不去,不知道裏面發生了甚麽。此時城中兵馬調動,人心惶惶……”
廳堂裏一時間議論紛紛。
沐晟一聲不吭地坐了一會兒,臉色忽然變得紙白,眼睛也直了!他忽然站了起來。
“王爺稍等……”郎中道,“且容在下塗上創藥。”
沐晟丢下一句“皮外傷,死不了!”便離開座位走了。衆人又是困惑又是驚訝,望着沐晟的背影不明所以。
沐晟疾步走到内宅,進了耿老夫人的房間。老夫人腿腳不便,很少出内宅院子,沐晟受傷後先禀報了她,然後才去廳堂見客。沐晟一進去就看見了她,他一邊揮手叫奴婢們退下,一邊上前拜見。
不一會兒,侯爵夫人陳氏、沐蓁也進來了。
耿老夫人關切地問道:“我兒臉色那麽差,傷得很重罷?”
“這點傷不要緊!”沐晟看了妻女一眼,沉聲道,“我在大理藏人的事,恐怕已被發覺了!”
耿老夫人聽到這裏,在椅子上掙紮了一下,又坐穩了,“爲何?”
沐晟道:“漢王封閉昆明四門,調精騎出城;接着帶兵圍了都指揮使司……兒子初時還蒙在鼓裏,尋思着,我一個大明朝廷封的侯爵,他便是親王也不敢擅自動我罷?然後兒子忽然才明白,漢王醉卧之意不在酒,而是爲了封鎖昆明向大理傳遞消息!”
“啥?”耿老夫人年紀大了,一時似乎還沒明白過來,“怎麽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
沐晟的眼睛已經瞪圓了:“正因如此,漢王才突然發動。漢王要派兵去大理幹那事,就算調騎兵人馬、也比不上快馬信使跑得快;所以他要先封鎖消息。若不封鎖昆明,咱們在大理的人就會提前得到消息,有所防備、臨機應變……”
耿老夫人終于明白了,她雙手顫抖起來,言辭也有點模糊不清了:“你不是說事情隐秘,萬無一失?怎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查到了?”
沐晟幾乎哭出來:“兒子大意了!明知漢王和胡濙來雲南,都可能要查探此事;卻以爲他們初來乍到在雲南沒甚麽人脈,就算能查到大理去,總會有些動靜、事先露出痕迹。誰知一點風聲都沒有,這麽快他們就查過去了。”
“晟兒别急。”耿老夫人道,“隻是你一時的猜測,或許事情并非如此。”
沐晟搖頭道:“除此之外,兒子想不出漢王做這些事,還有甚麽别的緣由……兒子早知漢王非莽夫之輩,但還是低估他了,唉!”
他說罷猶自在那裏長籲短歎,一副懊悔沮喪的樣子。
就在這時,沐蓁帶着些許稚氣的聲音道:“爹,您藏的人是誰呀?”
陳氏拽了沐蓁一把,“哪有你多嘴的份?”
沐晟在房間裏踱來踱去,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
“老夫人,老夫人……”陳氏的聲音忽然喊道。沐晟急忙走到椅子前面,正想喊人,卻見耿老夫人已幽幽把眼睛睜開了一點,他稍稍松了一口氣,“事已至此,娘别太急了。”
耿老夫人一言不發。
沐晟轉頭對陳氏低聲道,“眼下昆明四城緊閉,咱們做甚麽都晚了……不過你還是要先準備好,一旦此事确實如我所料,你便帶着娘、沐斌、沐蓁趕緊出府,先躲起來,尋機離開昆明城!”
陳氏怔怔地問道:“事兒已到了這般地步?”
沐晟點頭道:“我也很想看到自己猜錯了!可萬一沒猜錯,此事便觸了今上的逆鱗,恐怕沐家舉家難逃此劫!”
“侯爺……”陳氏的眼睛裏噙滿了眼淚。
耿老夫人有氣無力地說道:“老身這把老骨頭,還走甚麽呀?晟兒,你先沉住氣,雖然你說得很有道理,但事情不是還沒發生麽?”
沐晟點頭道:“此事兒子便是晚了一步,以後凡事不敢不提前準備。”
耿老夫人又道:“晟兒遭遇刺客,老身聽說漢王庇護了刺客。刺客是誰?這是怎麽回事?”
沐晟搖頭道:“兒子不知。誰也不知是刺客是甚麽人,更不知漢王爲何要庇護刺客……但刺客肯定不是漢王的人,漢王何必做這等事?”
就在這時,沐蓁欲言又止,終于道:“爹……”她剛吭聲,馬上又被陳氏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