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煙花的發出“嗖嗖”的尖鳴呼嘯,頃刻之後在空中“砰”地一聲炸開了,連氈車裏也微微一亮。借着這依稀的光亮,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臉愈發熱燙,急忙掙紮着擡起無力的手,将襖裙上衣往腰間拉扯。這時指甲挂在布料上,她感覺手指微微一痛。
等第二枚煙花的亮光閃起,她發現指甲尖反着斷了、方想起是抓到馬車車廂木闆上斷的,但她居然差點沒記起來。
她說不出一句話來,默默地仔細收拾着東西。車廂裏忽明忽暗,她低着頭不敢看朱高煦,但知道朱高煦正在瞧着自己。
就在這時,朱高煦的聲音道:“我今晚才想到一個法子,或許可以試試、去求母妃,讓她不再認你們的關系,然後把你賞賜給我做次妃,那咱們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
妙錦聽罷愣了一下。立刻又想起了之前的事、在坤甯宮遇見了皇帝朱棣,朱棣的目光實在太明顯,還勸她還俗;後來一個宦官也來勸過她,把話說得很明白。
她不得不尋思:以前建文君臣曾派人叫她做“貂蟬”,同時引誘燕王和朱高煦、再挑撥離間,她沒同意;現在建文朝廷已不複存在了,難道不一小心,自己依舊逃不出貂蟬的命運?
妙錦立刻搖頭道:“記得上次我對你說的話,我不會害你!”
朱高煦沉吟不已,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妙錦不願意把宮中那件事說出來,不僅會影響朱高煦和燕王的關系,也沒什麽作用、隻能讓高煦徒增煩惱。她便忙道:“此前你說的法子很好,你先帶着人馬去雲南,安頓好後就派人來接我。這樣少很多麻煩。”
“隻是讓妙錦躲躲藏藏的,心有愧疚。”朱高煦道。
妙錦輕聲勸道:“你别那麽想,都是我自找的。皇家以天爲準,爲億兆臣民之榜,最要顔面。天下那麽多美人,你要誰不好、爲何要我?皇後不會爲了這種事讓聖上失儀。你告訴了皇後,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紛亂。”
朱高煦沉默了一陣,沒有反對。他又問道:“到了雲南,妙錦不做道士了罷?”
妙錦低下頭不置可否。朱高煦竟伸出大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柔荑,妙錦無奈地沒有掙脫,畢竟剛才甚麽沒臉的事都做了。
她心裏非常亂,簡直比攪在一起的漁網還混亂。但有一些事她很清楚:不管今後做不做道士,她都不能在皇宮裏繼續呆下去了,一定要另找出路!
徐皇後身體不好,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朱棣還能像現在這樣對她客氣嗎?以後等朱棣不在了,太子登基、張氏掌管後宮;到那時妙錦若還在宮裏,更是吃不完兜着走!
妙錦有時候也不願去想太遠,但她已經死過兩次了,實在不想再死。要活下去的話,不想這些能好好活着麽?
“漢王安心辦自己的事,記得來接我就行。”妙錦紅着臉小聲道。
朱高煦道:“一言爲定!”他想了想又悄悄說道,“秦淮河邊,靠聚寶門方向的玉器街上,隻有一間鋪子是開在二樓的,那是我買的地方。到時候,我派一隊人馬進京,再叫王貴帶我的禮物進宮送給母妃;你一知道這事兒,就想辦法去那間鋪子,我會安排人等在那裏。”
“嗯,記下了。”妙錦輕聲答道,接着又不禁有些感概地輕歎,“我真想做一片無根的浮萍,無牽無挂自由自在……”
說到這裏,她回過神來,掙紮了幾下想站起,“時辰已不早,我走了。”
朱高煦按住她的肩膀道:“我到前面去,趕車送你。”
……
京師在大江以南,氣溫比北平暖和得多,年一過,花草樹木都漸漸要發出新芽了。春天就在眼前。
然而朱高煦在這樣的好時節,卻準備要啓程去雲南。他看了一番王府長史司制定的路線安排,大夥兒要先到湖廣布政使司,經貴州才能進入雲南布政使司地盤。
西南地區的山非常大,道路肯定難走,幸好有驿道通往雲南、沿途還有驿站。不過大股人馬行軍,大多數人主要還是靠走路;朱高煦估摸着,大軍沒有三個月想到雲南、可能性不大。
出發時是初春,希望初夏時節能到達雲南府罷。
路程的前半段還是不錯的,他們先是坐兵部調撥的水師戰船、循江而上。要等到了洞庭湖、穿過洞庭湖之後,才上岸走陸路。
趙王高燧還沒就藩,他也出現在了送别的人群裏。朱高煦挺羨慕他的,藩國居然在北平,路真的太好走了……如果有得選,朱高煦真的想和三弟交換身份,既得父皇母後寵愛、又沒啥後顧之憂。
所以若要做皇子,要麽做長子、要麽做幼子,最操旦的就是老二!
送别的人非常多,不過排場再大也沒什麽用,很快朱高煦就要去這個時代的鳥不生蛋之地。
漢王有三個護衛共一萬九千名正軍,但還有正軍的妻兒和軍馀随從,實際人數無法統計,至少超過五萬人。年前已分批走了一些,現在跟着朱高煦走的也有兩三萬人,人馬在大江港口陣仗非常大。
朱高煦挾妻妾、近侍上了一艘大樓船,上面住得寬敞、東西應有盡有。在大江上航行實在不錯,還可以看沿途不同的風景。難怪古代昏|君最喜歡坐船出遊取樂。
等船隊陸續離開了港口之後,他走上了船樓。迎面吹着江風,望着東邊的京師方向,視線内的京師城樓已經越來越小了。
此時此刻朱高煦竟莫名有點不舍。他的心情,或許是因在京師已經住了一年、有點習慣了罷,人往往會更習慣條件好的地方。
他默默地注視着京師,沒有說一句話。隻在心裏默念一句想說又不能說出口的話:
我一定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