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還在那裏比劃起來,朱高煦轉頭看他,見他動作滑稽,忍不住面露笑意。
又有宮女進來了,給朱高煦修剪眉毛胡子,還在他嘴上抹了一點胭脂,臉頰上也撲了薄粉。
接着開始穿衣打扮,朱高煦上身青色衣、下身青紅色裳。
腦袋上蓋上了一頂冕,便是那種前後挂着珠子的蓋子,就像冥币上的頭像帽子。戴上這帽子他便覺得非常不方便,動作稍微大點那珠子就抖得厲害,生怕會掉了。
他隻在影視裏看過皇帝坐在龍椅上戴這種帽子,但親王郡王也可以的,隻是珠子要少點。若是不仔細看,着裝上皇帝和王爺的區别不大。
就在這時,侯海忽然問道:“這是誰出的主意?”
旁邊的官兒道:“主婚使薛寺卿吩咐的。”
侯海便抱拳向朱高煦道:“下官得提醒王爺哩,您這服飾逾制。冕乃九旒五色、玉珠九顆、衣五裳四章,皆親王之制。”
“父皇是天子,我結個婚穿一下親王的衣服有啥事?”朱高煦立刻就不以爲然道,“薛寺卿想得周到,并沒讓我穿皇太子的衣裳。”
他心道:我又沒逾制穿皇帝的衣服,肯定沒事!
“王爺言之有理。”侯海尋思了一下便點頭道。
朱高煦看着銅鏡裏的自己,一會兒向左偏頭、一會兒向右,左右打量着。他的脖子直着,不然那冕帽很容易歪,銅鏡裏的人看上去面目端正、肩膀筆挺,這身打扮果然有幾分霸氣英氣。
侯海打量了一番道:“王爺英姿勃發,雄偉氣度,叫人無不崇敬!”
朱高煦微微點頭:“我也這樣覺得。”
衣裳好不好看且不論,但很有儀式感,不是什麽人都能穿的,這東西表示的是身份地位。朱高煦最有感觸。
于是朱高煦在前呼後擁之下,上了一輛五顔六色的馬車,帶上一副繡着鳳凰的轎子,大隊人馬便吹吹打打地出發了。
從郡王府,沿路一直到武定侯府,站滿了圍觀的人。府邸前門兩邊也擠滿了人,都是前來觀禮排場的官民。
朱高煦下馬車到了武定侯府大堂,官員薛岩及幾個官吏也紛紛進來了。朱高煦便按照宗人府官員等人告訴他的,站在東邊的位置,一切都照規矩進行。在老丈人家裏,他大抵是遵守規矩的,就算出了什麽疏漏也隻在小處。
隻是仍然沒見到那郡王妃。朱高煦從中堂出來時,有人告訴他王妃已經被女執事送上鳳轎了。他隻能先上馬車,把那裝了人的轎子帶回家。
走上馬車時,朱高煦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那頂遮得嚴嚴實實的轎子,就像看着一隻篩盅,不管裏面是啥,都要含着淚收着了。
到了高陽郡王府門前,朱高煦先下了馬車,跑到鳳轎前,掀開簾子要去扶新娘子。周圍無數的圍觀衆紛紛注視過來,人群裏一陣喧嘩。
“咳咳……”站在後面的侯海咳嗽了兩聲。轎子旁邊的女執事也目視輕輕搖頭。
然而朱高煦并不理會,心道:難道我扶自己老婆下轎子,就有人彈劾我要造反?隻要我不造反,父皇有啥不能容忍我的?
就在這時,朱高煦看見彎着腰要出來的新娘頭上蓋着蓋頭!但他馬上就發現新娘的身材不錯!雖然她穿着寬大的大衫,但彎着腰想下來時,衣服下墜,便将背部的輪廓顯出來了,雖然她的身子顯得有點單薄,但肩背如削,婀娜的腰成内弧形,臀部翹起,背部曲線十分優美。
朱高煦大喜,又見她猶猶豫豫伸出的一隻手,一隻手腕上戴着兩個金镯子,在金黃镯子映襯下,那手如削蔥般白嫩,如同白玉,隐隐有光澤。
但她很快從蓋頭下方發現伸過來扶她的手、是一隻男人的大手掌,她立刻就把手縮回去了。
此時朱高煦已開心得快蹦起來,身段好、皮膚好,還要啥?可能是他之前太擔憂了,忽然發現新娘子還不錯,簡直超出預期,所以十分高興。
朱高煦就是個俗人,成天要面對的、又将是很親近的人,他先不管對方心靈美不美,反正長得太醜就不爽。
他也不強迫新娘,一手掀着鳳簾,伸出去那隻手便擋在了轎子門頂,說道:“王妃慢點,小心碰頭。”
“嗯?”女子發出了一個聲音,接着就不吭聲了,依然拘謹地走下了轎子。
雖然她蓋着頭蓋,但這時周圍一陣哄然呼喊,人們看到了王妃十分激動、喧嘩異常。
朱高煦此時已放下心來,十分滿意地帶着王妃進門。主婚使薛岩沒有幹涉,讓他們倆就這麽走進府門。
來到郡王府大堂,衆目睽睽之下又是一通禮儀。王妃四拜朱高煦,她雙手抱在腹前,輕輕鞠躬,動作矜持,朱高煦二拜回禮。朱高煦見她雙手用力地握在一起,十分緊張的模樣,姿态倒是做得像模像樣,更是别有一番婉約含蓄的韻味。
兩杯酒先混合在一起,然後再分成兩杯,倆人各自喝了。主婚使道:“祝高陽郡王、高陽郡王妃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于是倆人便被帶去洞房了。賓客在王府上宴飲,自有宗人府的人負責接待。
朱高煦來到洞房,便先把頭上的帽子摘了,放在桌案上。
……這時眼前一片紅色、隻能看見地面的郭薇便聽到一個聲音道:“禮儀都是做給别人看的,王妃可以放松點了。”
郭薇心裏七上八下,她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之前從轎子裏下來時就這麽覺得了,好像在那裏聽過。
她的頭昏昏沉沉的,擔心着各種事兒,又隐隐有點期待……因爲她聽到的聲音很溫柔,不像是一個目不識丁的大胡子大漢說的話。
心裏還一團亂麻時,夫君便伸手來揭她的蓋頭了。郭薇一臉通紅,心裏“咚咚咚”聲音大如擂鼓。雖然家裏人都說她年紀小不懂事兒,但她心裏真的很明白,女子一輩子過得如何,就看這一下了。
她眼前的視線一點點地打開,她的身子竟然顫抖起來了。先是看到一身青紅相間的袍服,面前這人的身體特别長。等郭薇看到他的臉時,頓時張開朱唇,驚訝道:“你是高陽王?”她吃驚之餘,忙用指尖掩住嘴|兒。
“哈!”男子也認出她來,一臉笑容和意外的表情,“咱們見過的,在禦花園,原來你便是郭氏!”
郭薇不受控制地搖頭,一邊脫口道:“你真的是高陽郡王?”
朱高煦伸手摸了一下臉,眉頭一皺,又跑到銅鏡面前去看,接着長籲一口氣道:“真的是我哩。”
郭薇一不留神,“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她急忙忍住了,低眉羞澀、打量着夫君,她的臉上、耳朵上都隐隐發燙起來。
但見朱高煦五官端正、儀表堂堂,濃眉大眼,身材筆挺高大。雖然不似姐姐曾說過的那種風雅讀書人,卻多了幾分質樸而雄壯的氣度,全然不似郭薇想象中的粗魯醜陋之輩。她本來很怕,想得太吓人,忽然見到是這麽一個人,她頓時覺得腦子更暈了,心坎兒仿佛百花齊放一般,暖洋洋的叫人犯困。
郭薇伸手揉了一下額頭道:“我不是在做夢罷?”
朱高煦微笑道:“若是好夢,隻要能一直做下去,又有何不可?”
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越是雄壯的男子、越是中氣十足的聲音,口氣溫柔起來,越叫郭薇抵擋不住。她莫名地就開始信任這個男子,心裏也不怕了,因爲她不相信這樣一個人會傷害她、讓她痛苦。
“哎呀!”郭薇忽然恍然道,“忘了給王爺行禮、斟酒。”
朱高煦“哈哈”大笑,說道:“免了,做給誰看哩?”
郭薇想起了娘親的教導:不管高陽王待你如何,若是起初待你好,也萬勿恃寵而驕,須知男子喜新厭舊,百花易折、盛寵不久。
她便款款執禮,又去拿酒壺斟酒,雙手捧給朱高煦。
朱高煦見狀,便領情喝了,也親手給郭薇斟酒。
“新衣裳雖好看,可容易舊,特别是嬌貴的絲綢,可容易壞、容易陳舊。”郭嫣忐忑地說道,“王爺不必待妾身太好,隻要一直不嫌妾身便好了。”
朱高煦這漢子竟然煞有其事地配合着吟起詩來,“茕茕白兔,東奔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我雖素不相識,卻結發爲夫妻,從今以後榮辱與共不能分離。便是舊了,也曾經新過,便是老了,也有美的回憶。人不是衣,豈能不念舊?”
或許朱高煦那模樣吟詩很怪異,郭薇又忍不住笑出了聲,她趕緊忍住、不想讓自己太不矜持,把臉也憋紅了。。
“王爺……”她不禁柔聲喚了一聲,隻覺得軟軟的,聲音也愈來愈軟,“人道是姻緣百年修,我前世必是個大善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