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稀疏的遊騎,正在北岸遊蕩。騎士們的身體在馬背上微微起伏,轉頭觀察着浮橋對岸。
就在這時,忽然空中傳來“嗖”地一聲,一枝重箭破空而來!一名北軍騎士吓了一大跳,猛踢了一腳馬腹,這時箭矢已經落到了旁邊的硬土上,“噗”地一聲入地極深,箭羽尾部還在劇烈地抖動着。
那坐騎突然挨了一腳,“嘶”地一聲驚叫,奔跑起來。
不一會兒,北邊的燕師盞口铳“轟轟”兩聲巨響。一枚炮彈落進了河水裏,“撲通”水響一聲。
炮聲的餘音未盡,但周圍已恢複了甯靜,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隻剩下那匹受驚的戰馬“哒哒哒……”的馬蹄聲。
……北軍中軍行轅裏,幾十個武将正擠在帳篷中。燕王站在上方,因爲他如果坐下、後面的武将就看不見他了。
朱高煦作爲郡王,站在靠前的位置,便能清楚地觀察到燕王臉上暗藏的憂慮之色。燕王神情沉穩,不仔細是瞧不出什麽的。
昨日小河大戰,雖然未分出勝負,但北軍軍中新增了很多傷卒。而且大将陳文、以許多中低級武将陣亡了……顯然燕王軍沒撈着半點便宜,要說吃了虧也不爲過。
燕王開口道:“平安軍從濟甯追趕下來,一路兵馬疲憊,俺們不能給他喘息之機!”
大夥兒都清楚:此時北軍肯定不能被堵在這個地方,必須要盡快突破阻擊,方能照預定的大略長驅南下!
燕王又道:“小河對岸,官軍大營的西南邊、有一座齊眉山,附近地形複雜。俺師若能繞至齊眉山後面,然後突然襲官軍腹背,可收出其不意之效!”
朱高煦聽罷抓住機會恭維道:“父王善用騎兵背擊,此番我師若能成功繞行敵軍腹背,定能大獲全勝!”
衆将頓時紛紛附和起來,要發動新的進攻,無人反對。
“嗯……”燕王沉吟片刻,便道,“今夜就悄悄另擇地方搭橋,俺們明天一早天不亮就渡河!俺再派一個千總隊在此地守禦,天亮後便震炮虛張聲勢,迷惑敵軍;俺大軍卻渡河繞行到齊眉山,打官軍一個措手不及!”
“王爺英明!”衆人道。
燕王随即就雷厲風行地安排了諸将渡河先後順序,以大将李斌爲先鋒,王真斷後。朱高煦豎起耳朵,專心聽清楚自己的順序,名列第二,位于先鋒李斌之後。
“可有人異議?”燕王問道。
諸将沒人吭聲,朱高煦也聽清楚了的,無甚異議。燕王等了片刻,便道:“諸位各自回營準備!”
大夥兒作禮告退,便陸續離開了大帳。
朱高煦走出大帳時,見早上的霧到現在還沒完全消散。心想:如果明天還是這個天氣,視線不清、巡邏的斥候難以打探到稍遠的動靜,燕王的方略成功可能就很大了!
張武從帳外取了刀,也跟着朱高煦一起出行轅,二人同行回營。
不知不覺,朱高煦已經離開北平四個月有餘。他一直在行軍路上,此時卻不知王府地窖裏的妙錦怎樣了……
朱高煦與張武騎馬并行,他一路上默默不語,有時候張武說了什麽話,他也沒注意聽,隻是哼哼地回應一兩聲。
他又想起了被關押在北平一座府邸中的瞿能父子……尋思還不是理會瞿能的時候,因爲瞿能一旦脫離燕王府控制,此時還有路可走,那便是回京師朝廷!
還有雞鳴寺的姚姬,朱高煦忙着打仗,實在顧不上她。況且眼看離大江越來越近,還不如等攻陷了京師再找她。
“此役若能擊破平安、何福,咱們很快就能見到大江了!”朱高煦滿懷希望地小聲道。
張武點頭稱是,“淮南還有盛庸、梅殷。不過年初盛庸在夾河大敗,已無能戰之兵,麾下精兵死得教一個慘……”
夾河大戰,朱高煦沒參與。他不太清楚具體情況,但聽很多人說起過。盛庸大敗,據說是因爲突然被大風迎面刮了……盛庸可真是倒黴到了極點!
張武繼續道:“驸馬梅殷号稱擁兵數十萬,那卻是個笑談!他有數十萬鄉勇差不多,若是真有數十萬兵馬,早就渡淮河找咱們決戰來了!”
“啪!”朱高煦忽然一掌拍在了自己大腿上,瞪眼道,“我大舅魏國公不是要來?”
張武道:“應該還沒到。咱們明天就幹平安、何福,不用管魏國公哩。”
朱高煦想了想,便點頭稱是,昨天大戰也沒聽說徐輝祖的消息,一兩天内應該沒啥問題。
二人騎馬回到了駐紮的軍營,便見營地内外馬軍、步兵井井有條,已聚集成軍。
一衆武将騎馬迎出營門,紛紛下馬拜見。朱高煦坐在馬上,指着軍營中的人馬,說道,“今日無戰事,除了咱們早上安排的輪守番号,其他人馬一律散了!”
“末将等遵命!”大夥兒紛紛說道。
朱高煦又道:“休整兵馬,叫大夥兒回帳篷睡覺,不睡的别離營太遠便可。”
他說罷,便拍馬進了軍營。張武在後面道:“高陽王告辭!”
朱高煦頭也不回,擡起右手朝後面揮了揮手。
他回到自己的大帳,坐了下來。所謂大帳,不過比普通士卒的帳篷稍大一點罷了,畢竟大多士卒住的地方連腰都直不起,作用僅限于睡覺。
帳篷簾門上,一夜的霧汽聚集成水珠,居然偶爾在滴水。朱高煦拿起一個硯台,接在門上,抖了一下便接了一些水進來。
昨天的墨汁未洗,隻是幹了。他拿出毛筆在裏面攪了一會兒,水便成了墨汁。
朱高煦從包袱裏掏出一本封面寫着“大明日記”的冊子,寫道:十月二十一日,大霧。父王部署軍務,我下令部下休整一天。想起了“岚”,望她在北平一切安好。還有姚姬,分别半年了,不知現在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