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齊泰還在浙江,聞訊後立刻趕往京師。
年初夾河大戰,官軍大敗,朝廷爲遲緩燕師進攻,表面上罷免了齊泰、黃子澄等人,讓燕王“靖難”失去借口。然而後來沒起到什麽作用,齊泰便趁離任兵部尚書之機,前往各地籌集兵員、糧草。
官軍在前線幾度大敗,各地竟然漸漸地難以調度、地方上文武官員持觀望之态,朝廷諸政令進展緩慢。以至于齊泰等人要親自下去督促。
……齊泰帶着随從正在驿道上,很快便進入了應天府地面,天上卻忽然下起了暴雨。
衆人急忙将馬車驅到驿道邊的一個村子裏,借用了一戶人家的房子,暫且逗留避雨。
齊泰彎腰從馬車上走下來,走到茅草頂的屋檐下。他并未進屋,卻仰頭看着傾盆大雨歎息了一口氣,對身邊的護衛将領說道:“等雨稍停就走。”
将領抱拳道:“遵命!”
齊泰轉頭看了一眼,便走進了土牆木門。住在這裏的百姓已經被驅趕到别處去了,門口站着兩個青衣漢子。
走到一扇小窗旁邊,齊泰過去親自挑起草簾子挂起來,心神不甯地望着外面的雨。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個聲音:“齊部堂,齊部堂在此?”
聽起來好像是方孝孺的聲音,齊泰忙起身出門,果然見方孝孺站在屋檐下,正在收傘。齊泰忙上前作揖道:“我不敢再自稱部堂,方公怎會在此地?”
方孝孺笑道:“就是巧了!我見到了齊公的奏章,算來你已該到應天,便請旨出城迎接。路遇大雨,正好見到村口有侍衛躲雨,便叫人上來問,果然是齊公!”
“快裏邊請。”齊泰道,“不想咱們竟在此茅屋相見。”
方孝孺笑了笑。
二人進屋後,在窗邊的破木桌旁邊入座,房屋周圍都有侍衛守備。方孝孺開口道:“齊公就算不上書,聖上也要下旨召你回京。燕逆已近沛縣,齊公應知曉了?”
齊泰點頭,皺眉道:“這幾天我已日夜謀劃了方略,就等到京後進言。”
方孝孺道:“聖上也很想聽聽齊公的方略。”
齊泰沉吟許久,欠了欠身低聲道:“燕逆此舉,意在直奔京師!”
“啊?”方孝孺立刻面露震驚之色,俄而又鎮定下來,看了齊泰一眼,“若果真如此,燕逆果然膽大,齊公之見也很驚人。”
齊泰搖頭道:“我隻是據實論斷。先是盛庸苦心經營山東,此地位于北平南下京師的側翼,以此爲根基威脅燕逆,使其不敢南下,以爲長久之計。但現在燕逆不顧山東,兵至徐州地面,若所圖不在京師,此舉何益之有?”
方孝孺若有所思。齊泰看了他一眼,心道方孝孺再怎麽想也想不出所以然,這也不怪他,方公本不善兵事武略。
齊泰便問起方孝孺更懂的事,小聲說道:“據說朝廷在北平有奸諜,如此大事,沒有絲毫消息?”
方孝孺猶豫片刻,也低聲道:“确實有個很重要的細作……朝中知道那人的,除了聖上,總共就兩人!”
“其中一人定是方公了。”齊泰随口道。
方孝孺點頭道:“可是幾個月前,那人忽然不見了!朝廷派人去北平問細作,卻回禀沒有發生什麽事。真是蹊跷之極!”
齊泰聽罷也不追問,既然那麽久聖上都沒有讓他知情,自己便不好再問了。他又用半開玩笑的口氣問道:“我聽說方公獻策離間計,原來是魏國公的主意?”
方孝孺有點尴尬道:“确實如此,但魏國公怕聖上不願采納,囑咐我不要說是他的建議。”
齊泰想起了“平燕之戰”爆發前,關于高陽王朱高煦去留之事,徐輝祖極力阻止高陽王離京……後來高陽王果然爲燕逆立下汗馬功勞。如今看來,徐輝祖确實也是心向朝廷的。
“魏國公與黃子澄有隙。”齊泰毫不掩飾地直呼其名,他同樣也看不慣黃子澄,“所以魏國公找的是方公,他是希望方公舉薦他帶兵,有用武之地。”
方孝孺歎道:“我豈會不知?隻是燕逆是魏國公姐夫,我憂心聖上不會同意。”
齊泰不動聲色道:“魏國公既然找到方公,何不試試?”
方孝孺終于點了點頭。
夏秋之交的這場雨,說來就來,說停就停。一陣瓢潑般的大雨之後,雨便停止了。齊泰望了一眼窗外,便起身道:“咱們先回京罷。”
方孝孺道:“一場大雨,竟讓齊公屈居此地,請!”
齊泰不以爲意,他以前不是沒住過茅草屋,兒時住的屋子隻比這間更破!彼時讀書所需紙墨也買不起,隻能靠宗族接濟。
……齊泰進京之後,馬上獻上了“上下夾擊,長遠攻守”之策。
他面聖之後,提出将主要戰線南移。調盛庸南下淮河,再調京營北上增援,以爲南面部署;平安軍尾随至山東濟甯,位于徐州、沛縣北面。兩股官軍大部對燕軍主力成南北夾擊之勢!
同時有攻守兩方面的長遠準備。提前以驸馬都尉梅殷爲淮南總兵官,聚集淮南兵馬民壯,經營淮河防線,以爲長遠禦守之策。
再嚴令遼東軍南下,威|逼燕逆空虛的北平老巢,以爲遠處攻策。
時燕逆突然南下,行軍極快。聖上和朝廷諸公一時也拿不出周全的方略,便大緻依從齊泰的建議,隻在小處做些修改。
方孝孺舉薦了徐輝祖。聖上很信任方孝孺,果然被一番情理說服,終于啓用魏國公徐輝祖、出任北上增援的京營總兵官。
齊泰以最快速度便謀劃好了應對之策。燕逆想出其不意、突然南下的圖謀,恐怕不會那麽順利了。
沉寂了半年之久的對峙,此時因燕王的南下而打破,規模宏大的大戰已不可避免。
徐輝祖擦幹盔甲上的黃油,終于如願以償披上了戰甲,意氣風發地來到軍營,他的姿态從來沒如此神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