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氣襲人,周圍幽靜黯淡,仿佛在陰曹地府之中。他揭開一塊棺木,便看見一個濃妝的貴婦人躺在裏面。那婦人臉色紙白,朱唇上抹着豔紅的胭脂,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不知道自己爲何在這個地方、這地方又在何處,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就在這時,面前的婦人忽然睜開了眼睛!望着他冷笑了一下。
“啊!”朱高煦猛将驚醒,隻覺得渾身冷得刺骨,睜開眼睛時,才發現自己沒蓋被子就睡着了。他坐起來,回顧周圍的景象,并無甚麽棺木,從窗戶透進來的亮光,讓房裏亮堂堂的。這時他才長籲了一口氣,胸口“咚咚咚”的聲音依然沒有消退。
朱高煦穿鞋起來,走到窗戶旁邊,又觀察了一番雞籠山下的光景。不安定的感受,時刻附着在身上。
就在這時,他又發現了雞鳴寺院子裏那個熟悉的身影忙裏忙外。朱高煦看到她,身上竟然也似乎暖和了起來,便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受。
他便在椅子上坐下來,繼續觀察着那個叫姚姬的小尼做一些瑣事。
不知過了多久,從樓閣上看見一輛馬車來到了院子外面。走近了,朱高煦看清趕車的人正是王斌。他便快步走下閣樓,出去開院門。
來了四個人,唯獨杜千蕊沒來,她應該被留在了江東門外的客棧等候。
“東西備好了?”朱高煦帶他們進屋,徑直便問慶元和尚。
慶元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好了,用鬧羊花、鹵砂、山葛花等十幾味藥制成,這迷香方子以前就有人用過,保準有效。”
朱高煦皺眉不語。
慶元又道:“那些家眷要守三天夜,今晚是第三夜,早就疲憊不堪,貧僧以爲就算不用迷香,他們自己也得睡着。咱們挑下半夜進去,人最是犯困之時。”
“迷香不能用太多了,若是其家眷早上還醒不來,容易被人懷疑。”朱高煦道。
慶元點頭稱是。
王斌和韋達都默默不語,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朱高煦瞪着眼睛道:“就這麽辦!鄭和、王斌、韋達,你們今日便出城,到城外接應我。”
王斌“唉”地歎了一聲氣,“王爺一個人在城内,實在叫俺們不放心!”
“若是出了差錯,你們在城裏又有什麽用?便是有一百個王斌也無濟于事。”朱高煦道,“去罷,照謀劃好的事去辦。”
韋達道:“王爺定要小心。”
朱高煦故作淡然地點頭,心裏卻道:事到如今的田地,光是小心有什麽用,一切隻能憑天意了。
……三更的聲音敲過不久,朱高煦背着一個包袱、提着一根系着繩子的高闆凳便獨自出了一道破舊的房門,從巷子裏走出去、穿過一條長街時,他轉頭看了一眼。
夜已深,但長街上零星還有兩盞黯淡的燈籠挂着,此時卻像鬼火一般。幽深的街道,古典的建築,連一個人都沒有,朦胧的霧氣籠罩其間,景象說不出的可怖。
朱高煦隻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悶頭往前走。
不多時,他貼着牆便走到了一座大宅子前面,看了一眼門口挂着的白布和白紙黑字的燈籠,确定沒走錯地方。
他不動聲色地以大門爲參照,循着慶元告訴的路線繞行。周圍十分安靜,完全沒聽到念經敲木魚的聲音,也沒有哭聲。
朱高煦沉住氣,将闆凳放在牆邊,然後站了上去。伸手便抓住了牆頭,他手臂用力往上拉,腦袋便緩緩到了牆頭。院子裏沒見着人,右方的房子裏透出了亮光。他便小心翻了上去,然後拉動繩子,把闆凳拉了上來。
他力氣很大,單手支撐住了身體,人便溜到了牆内,放手跳下去,“撲”地發生一個沉悶的聲音。
朱高煦小心地向那棟亮着燈光的建築摸過去,來到後門時,見後門虛掩着有一絲光透出來,他便走過去輕輕掀開,從包袱裏摸出一條濕布巾捂住口鼻,立刻閃身進去,将門闩上。
進門便看見了一副大棺木擺在中間,往前面挂着白簾子、放着靈牌等物。朱高煦十分緊張,剛走兩步,便見一個人影走過來,他渾身都繃緊了。
不一會兒,他看清來人正是慶元。慶元走過來,看了朱高煦一眼,低聲道:“東西用得不多,早已散了,靈堂上的人都在昏睡。”
朱高煦聽罷,把濕布巾從口鼻上拿開,他早已顧不得害怕,此時不敢耽誤分毫,立刻從包袱裏掏出一把鐵橇,用布巾墊住以免弄出聲音,便上前撬已經釘死的棺木。他手臂上的肌肉股起,均勻地用着力,那棺木慢慢地撬開了!
他先将包袱裏纏着布的鐵錘遞給慶元,便小心翼翼地打開棺木。裏面躺着一個穿不知多少層厚壽衣的人,臉遮着,身上蓋着被子。
朱高煦瞪圓雙目,雙手合十,對着裏面默念:打攪了你,實屬無奈。我心懷敬意,隻想稍借一個地方,萬勿怪罪!
他便伸手将裏面的人掀到一邊側躺,又掀起墊在棺木底部的褥子隔在中間,他便跨了進去,躺下時聞到一股草木灰和難聞的氣味。
朱高煦點點頭,便眼睜睜地看着棺木緩緩合上,慶元小聲的聲音道:“願公子走運。”光線便漸漸地消失了,完完全全的黑暗籠罩其間。
照規矩,棺木上面有一個插着卷紙或竹管的小孔,此乃孝道行爲;這禮數倒給朱高煦行了方便,至少不擔心被悶死在裏面了。
棺木響起了幾聲沉悶的敲擊聲。沒過一會兒,周圍便恢複了死寂和黑暗。朱高煦躺在裏面,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隻有鼻子能聞到難受的氣味。
他在黑漆漆的地方瞪着眼睛,不敢有絲毫動彈,躺在那裏忽然有種死去了的感覺,心中說不出的恐慌。他又心道:我十幾歲的年輕漢子陽氣重,若有未知之物,千萬别來找我。
但此時最怕的,反而不是死人,卻是忽然被活人打開了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