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裏原來囤了酒,現在差不多都被搬走了,還剩不多的幾壇丢在角落裏。這裏面光線昏暗,上面洞口的光隻能讓一小塊地方明亮。
徐妙錦手腳被綁着,靠坐在一張鋪着柔軟皮毛的椅子上。她嘴裏的絲團已經被拿出來了,現在可以說話了,但她一聲不吭,隻是默默看着朱高煦在那裏忙活。
旁邊的磚壁上,挂着一張圖,上面畫着一些線條,朱高煦似乎就是照着這張圖在改建,他不僅事先設計好了,還落到了圖紙上,可謂是處心積慮。
“這種地窖最怕淤積二氧化碳。”朱高煦說着話,但徐妙錦聽得一頭霧水,好像在聽天書。
他挽起袖子,拿着一把鐵鍬,站在一副梯子上正在挖洞。他把挖出來的土裝進麻布袋,挂到地窖入口的鈎繩上,對着上面道:“拉!就放在屋裏,晚上咱們再弄去倒湖裏。”
朱高煦轉過身來,向這邊看了一眼,說道:“事情倉促,我事先隻準備了一些東西,沒能修好地窖,現在進行了一半,隻能連夜趕工。
我挖的這個洞通一間雜物房,雜物房外有一條夾道,對着西北方向,簡直是個風口。一到春秋季節,風口的風特别大。
隻要把雜物房的一扇窗戶打開,大風就能灌進屋裏;等這個洞挖通了,鎖緊雜物房的其它門窗,風就隻能往這個洞裏貫……再通過地窖,從上面的口子出去,以達到通風透氣的用處。”
徐妙錦無言以對。
她在乎的并不是這幽暗的地窖裏是否透氣,便皺眉開口道:“高陽王把我幽禁在家,還是這種地窖裏,想過我的清白麽?”
朱高煦道:“王貴不會說的,除此之外隻有你我知道。”
徐妙錦幾乎要哭出來:“清白不止名聲。”
朱高煦皺眉道:“我沒把小姨娘怎樣啊!”
“唉……”徐妙錦歎了一口氣,再次無言以對。
朱高煦從梯子下來,走到牆角,左右各抱起一壇酒,又騰出一隻手提起鐵鍬,轉頭道:“我到上面挖,等一陣再下來。”說罷,他便從地窖入口本有的木樓梯走了上去。
徐妙錦不怪罪朱高煦,隻是起初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麽做,所作所爲簡直匪夷所思!但靜下心稍微一想,她又覺得此事并不算錯。
朱高煦似乎是要去京師辦什麽事,如果被朝廷預先察覺,那簡直是自投羅網。朱高煦在知道她是奸諜的情況下,除了綁她……似乎隻有先鏟除了,才能安心。
信任确實很奢侈,有時候代價太大。
但她被關在地窖裏,實在太羞人了!經曆了這樣的事,還有什麽臉見人?還不知要被關多久,在這段時間裏,誰知道在幽室之内,她遭受過什麽對待?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縷微弱的光線從上面透了進來。朱高煦挖的那個洞通了!果然頓時就有一陣風吹了下來。
沒一會兒,朱高煦雙手提着四條方凳進來,旋即又默默從木樓梯上去,抱着一些木闆下來。徐妙錦心情複雜地看着他幹活,這時看清楚了,他在搭一張床。
徐妙錦回望這小小的地窖,再看那張床,臉上發燙。
她從上面的光線辨别日夜,這時光線漸漸黯淡,地窖裏也點上了蠟燭,應該到晚上了。朱高煦和王貴仍舊在忙。
有時候他們很久都沒下來,徐妙錦隐隐感覺有點害怕,但她又沒辦法,隻好默默地忍受。
……換過的蠟燭被吹滅了,洞口的光也漸漸亮起來,從晚上又到了白天。朱高煦昨晚隻睡了一小會兒,他厚顔無恥地睡在了地窖裏。
徐妙錦的手腳被綁得不緊,但沒法随意活動,現在覺得腰酸背痛,十分難受。
她在椅子上掙紮着稍微換了一下姿勢,睜開疲憊的眼睛,很快發現地窖已變了模樣。她感到十分吃驚,真想揉揉眼睛馬上看清楚。
周圍的磚壁遮上了月藍色的绫羅帷幔,從透氣孔吹進來微風,帷幔正在輕輕地晃動,上面還有點點紅花刺繡。這地窖看起來不再那麽簡陋陰暗了。
“喜歡淺藍色麽?”朱高煦疲憊而低沉的聲音道,“我看你穿過幾次淺藍色的衣裙,就選了這個顔色。”
徐妙錦白了他一眼,一聲也不吭,心裏卻是五味雜陳,實在不明白是甚麽心情,但至少明白,她長那麽大,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還有那四條方凳墊起來的木闆床,上面鋪了柔軟厚實的褥子,再搭上寬大的毛毯,兩邊垂下來遮住了凳子。還沒躺上去,光看着就挺舒适……如此簡單的搭建,看起來竟然非常不錯。
床前還挂着兩道簾子,一道半透明的絲簾,一道厚實的遮光簾,現在是卷起的,更有了卧房的感覺。他甚至不忘搬來了墊腳踏,放着兩雙布鞋。
床腳那邊的牆角,放着一隻浴桶,依然挽着绫羅簾子;浴桶旁邊放着一條腰圓凳,上面疊着白色的毛巾和幾隻琉璃瓶子。
床頭方向,放着一張木桌和一把軟墊椅子,桌子靠牆壁的位置豎放着一排書籍。更過分的是,上面擺着的一個花瓶裏插着一枝梅花。對面的牆角,遮着一道厚布簾。
徐妙錦原以爲自己要像犯人一樣被幽禁,卻見到是這幅景象,地方不大一應俱全,而且都是高陽郡王親手布置的。
朱高煦長籲一口氣,說道:“總算差不多了,得委屈小姨娘一陣子。稍後,我要拆走樓梯,上面有絞繩,平素送飯、送水,由王貴擱食盒裏放下來。小姨娘吃完後的碗筷重新放到食盒裏,以及需要處理的東西,都通過絞繩鈎住,由王貴弄出去。”
徐妙錦故意沒回應他,她的臉紅紅的,心裏感覺很複雜,但又不能說出來……能說甚麽哩?難道要說感謝高陽王細心的布置,感謝高陽王把自己關在一個地窖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