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狀元橋。
“敗了,金錢豹子頭王彪敗了!”
“豈止是敗,這次知州大人判得狠了,直接充軍定州!”
“定州?定州卻在何處?”
“嘿嘿,不知曉吧,方才聽那在茶肆吃茶的方老爹說,定州乃是我大宋與遼人要害之地,想那金錢豹子頭王彪充軍至此,隻怕多半性命難保,可憐!”
“呸,甚麽金錢豹子頭,平日裏也吃他欺辱,恁地要收些安置錢,說是但凡報出他的名号,就可保平安無事,這倒好,自身倒成了個賊配軍!白白使我把了那些銀錢與他,虧心死俺了!”
“那以後這狀元橋的鋪子,倒要聽誰的安排?”
“自然是坐地虎李響了!那厮自是得了好處,這王彪一去,他便正好補上!”
“此言差矣,那坐地虎縱然有些手段,然鄭大官人又豈是好相與的?今日這般布局,卻不是鄭大官人暗中使勁?看看王彪便知。不使出手段便罷,一旦出手,恁地是雷霆手段,生生的要置人于死地,那坐地虎李響又算得甚麽?”
“聽聞那鄭大官人武藝不凡,坐地虎李響已經見識過了,因此在處置金錢豹子頭王彪時,不得不盡心助鄭大官人成事!”
“卻是胡說,若是武藝高超,豈能讓那魯提轄三拳打倒?險些喪了性命?”
“恁地時,你卻不知,早有鄭大官人府上的王小哥傳出話來,也是鄭大官人倒運,那日鄭大官人害了個頭熱腦漲的毛病?不然那魯提轄豈能是他對手?”
“也罷,如今且不知誰來看顧這狀元橋!”
……
狀元橋自是一片惶然與期望同在。金錢豹子頭王彪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眼見的肥肉到手,橫加感謝,重重盤剝,又要加收那鋪子的安置錢,說白了,也便是那保護費。且不知肉鋪,但凡這狀元橋的鋪子,一個不落,隻是收了錢财到也罷了,但那些潑皮無賴依舊勒索敲詐,有些還是那王彪縱使,那些店主人家也隻是敢怒不敢言,沒奈何,形勢逼人。如今這金錢豹子頭王彪敗了,卻不知這裏又要來個甚麽人物,衆人期待中又帶着惶恐不安。
這日,鄭屠府上。
惠娘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正與蕊娘說話,做些針線刺繡的活兒,卻不想,一針紮在了手上,忍不住叫了一聲,眉頭皺了起來,将手指頭放在嘴裏吮了幾下。
“姐姐心思不在這罷!”蕊娘看着惠娘搖頭直笑。惠娘對那厮的心意變化,蕊娘自是瞧在眼裏,放在心中。先前還與自身每次言語中提及鄭屠,尚稱“那厮”,如今卻是“官人”叫的順暢,
惠娘欲要分辨,卻見蕊娘眉眼帶笑,不由恍然而悟,自身雖不曾對鄭屠柔情蜜意一般的,但是眉眼之間,隻怕早就将心意流露出來,這蕊娘明白也是道理。不由歎了一口氣,也不掩飾歎道:“這日,官人外出,便還沒有回轉,我也打發了小厮去看看,倒是那小厮回了我說,狀元橋那帶鬧翻了天了。卻不知官人如今又是如何處置此事。放心不下罷了!”
蕊娘抿着嘴兒笑了笑,然後看着惠娘笑道:“姐姐是個局中人,看不清形勢倒也情有可原。妹妹卻瞧的分明。這些時日,那厮雖是外出閑逛,卻也不是無所事事。聽聞姐姐時常說話,便可知,那厮也有些心計,此事他定然有些主意。若是真要莽撞的鬧将起來,還用等到今日?說不得,早就鬧騰起來,還哪能容許王彪那厮這般逍遙快活了這些時日?姐姐隻管寬心就是!”
惠娘搖搖頭,愣愣神,又拿起那刺繡的活兒,剛剛下針,不妨又刺着了指頭,忍不住又叫了一聲。蕊娘忙将她的針線簸籮搶了過來,搖頭笑道:“姐姐還是歇息片刻罷了。如此心神不甯,紮上了手指頭事小,若是那厮怪罪,還要帶我受累呢,又不知那厮如今對姐姐情厚意重!誰個瞧不出?”
“你個嚼舌根的,隻拿話來編排我,恁地這酸味深濃?怕是打翻了哪家的醋壇子了。”
“姐姐——如何便說道妹妹身上來,我——我對那厮的心思,你又不是不明了,如今雖也感念那厮不曾難爲與我,卻萬萬不是姐姐想的這般?”
“我想的哪般?”
“便是那般!”
“嘻嘻,你的臉兒還紅了?若是我說,官人倒是照顧你,那好吃的物件,也依了你的字,喚做菲腸,若是出了名頭,你豈不也是流芳千古?”
正說話間,便聽得綠珠在前堂的聲音道:“大官人回來了!”
鄭屠正惦着肚子有些熏熏的回到了府上,綠珠忙上前替鄭屠拿了搭在手上的輕紗的披件,一面讓鄭屠在前廳裏坐下,端上熱茶,又捏起一把扇子替滿頭是汗的鄭屠打扇。
“好綠珠,這般的乖巧,回頭向你大娘讨了你過來,專程兒替我打扇!”鄭屠躺在靠椅上,滿意的點着頭,又打出一個酒嗝。
綠珠不由一顫,那拿扇子的手抖了一下,差點了将扇子都跌了,低低切切的顫聲道:“大官人,奴家福薄,能這般伺候大官人,便是奴家的福分,哪還敢又非分之想。”
鄭屠也不以爲意,哈哈大笑道:“說個笑話兒罷了,便是你肯時,你家大娘也不肯,便是你家大娘肯時,俺也不肯,你這般年紀,豈不是讓那辣手摧花?若是再長得幾年,倒也是個标緻的小娘模樣。”
綠珠不由嬌嗔道:“老爹說得甚麽話呢,綠珠也不小了,如今過完年便是十六。前些日子,俺爹還說要來府上求求老爹,情願與老爹贖回的銀子,打發奴家回去,說是要相一門親事!”
“哦,還有此事?恁地俺不知曉?”鄭屠不由詫異起來,微微擡頭看了看綠珠。
綠珠低垂了頭低聲道:“還未與大娘說起。”
“唉!”鄭屠歎氣道,“你還年幼,便要出嫁麽?這卻不是個好法子,怎生得還要長幾年才好啊。”
綠珠眼圈兒也紅了,對着鄭屠哽咽道:“老爹憐惜奴家,自是奴的福分,如今奴也不敢奢求,隻得在府上在服侍大娘幾年便心滿意足了!”
鄭屠點頭笑道:“這個你且放心,若是我不許,想必你家父母也不會強行帶你走。也罷,俺便留你個三五年再說吧!”
兩人正說話,便聽得門口傳來了一個聲音道:“留誰個三五年?”進來的便是惠娘并蕊娘二人,身後跟着蕊娘的丫頭綠钏。恰巧惠娘聽了後面的一句話,忍不住就叫出來。
惠娘徑直走到鄭屠身邊,鄭屠也起身坐起,待惠娘施禮過後,便不由道:“你等如何也來了?”
惠娘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在他身邊坐了,蕊娘自坐在惠娘一側,抿了抿嘴,不再說話。惠娘看了看綠珠道:“在你老爹面前,也這般哭哭啼啼,悲悲戚戚的,卻不是讓人不得快活?”
綠珠忙拭了拭眼角,也不敢打扇了,忙忙的收了扇子站在惠娘的身後。那惠娘這才開後對着鄭屠道:“夫君今日也出去了一些時辰,那外頭已然鬧翻了天,各種傳言都有,如今回了家中,又不徑直去和妾身等說說,使人安心,卻在這裏和丫頭胡說些甚麽。”惠娘如今在鄭屠面前也更加的放得開,說到底,也便是自信心越發的強大起來,皆因鄭屠如今對他甚是敬重的緣故。
鄭屠不由笑道:“此乃是俺的不是,俺先向夫人陪個不是!”說罷,站起身,朝着惠娘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這才坐下來笑道:“夫人可消氣了?”
惠娘本事繃着臉,心中憋氣,如今見着鄭屠如此皮賴,不由氣極而笑道:“罷了,罷了,你也是家裏的天,今日的事情,還是與妾身等說說,也讓妾身等放得下心來。”
正說話間,便聽得門口奔入一個小厮道:“大官人,大官人,門外有客人來。隻道是李大官人、旬大官人、張大官人并鄭老爹,有要事和大官人相商。”
惠娘聽得如此,忙忙的起身扯了蕊娘一把,起身道:“既然官人有客到訪,妾身等會子再聽官人的說道。”說罷,行了一個福禮,又見那綠珠一雙眼兒瞪着鄭屠,使勁的扯了她一把,幾個人便急急的到内院回避了。
待回到内院,惠娘直領了綠珠到自己的院落裏,從那藤架上拿了一根指拇粗的藤兒,回身對着綠珠冷眼道:“你好大的膽子!”
綠珠一見如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兩眼通紅道:“大娘打死我吧,是綠珠自己沒臉沒皮。隻因我家爹爹貪圖人家的财貨,定要将我從府中買了出來,一想到要離了大娘,心中不安,便忍不住求老爹想些主意,絕不敢冒犯大娘!”
惠娘冷笑一聲道:“我知曉你的心思。這些時日,官人對你甚是關照,你也有了自己的注意。”歎了一口氣道:“也罷,官人也得要個體貼可心的丫頭,你今日起,便去官人那邊伺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