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戰鬥就這樣結束了。
他仰頭看着頭頂的一輪太陽,然後丢下武器,開始卸甲。一件,一件,一件的将盔甲脫在了漫漫黃沙中。慢慢的遠去,遠遠的似乎還能聽見這人在慢慢的吟唱,一曲蒼涼悲壯的歌,那歌曲裏有,将軍卸甲,士兵遲暮,再滾燙的血也會冷去,再鋒利的刀也會鈍去,今日再英勇的兒郎也會老去。夕陽西下,風沙再起,嗚嗚聲中,掩去了所有的所有。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沒有存在過,沒有搏殺,沒有血海,沒有士兵的嘶嚎,那人,亦從來沒有出現過。
曲畢。終了。玖月的再起敲響了起始的第一個清音。衆人恍然。
多少漢子,紅了眼眶。多少文人悄悄拭淚。多少閨閣千金,哭濕了藏着的手絹。
玖月在敲響了最後一個清音後,放下了玉筷,站起身來,對着禦座上幾人盈盈一拜,“此曲爲将軍卸甲。百姓無錢購買樂器,平日解悶,就用這種辦法,不同的器皿裏裝上不同量的水,敲擊後産生的因也是美妙動人。他們的辦法可能是粗鄙的,他們演奏不出來陽春白雪的旖旎因爲那離他們太遠。但是能演奏出來的便是這種眼見爲實的真實。”
“好。”端王是第一個發出贊歎聲的。他一邊贊歎,一般抹了眼角的淚水、
衆人這才恍惚,從一場驚夢中醒來。玉謙站起身來對着玖月鼓掌。然後是蘇青,柏祁,林蘭,嬌兒,柏遠召……然後更多的是玖月不認識的人都站了起來,鼓掌,贊歎。
但獨獨隻是君青冥一人安安靜靜的坐着。未動。隻是他目光中似真熊熊燃燒着一種異樣的火焰。
陛下的表情依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卻道:“端王妃,你那彩頭似乎沒什麽懸念了。”
端王妃也是意外,其實她本來想的是讓這女候出醜,給她的青蕊出出氣。雖然她知道事情與這位女候并無關系,但是她心口的氣總要找個人撒出去。但是,結果,她也震驚了。此時的她哪裏還記得什麽氣,隻似乎也是黃粱一夢,剛剛醒來,經陛下以提醒,輕輕拭了眼角淚痕,忙點頭,“是是是,沒有什麽懸念,今日就算青蕊在此,這彩頭必然也是女候的。”
玖月對着端王與陛下又是盈盈一拜。在場的衆人,可以鄙視玖月的出身,鄙視她的職業,鄙視她與梁王的不清不楚,鄙視她的爵位封号來路不正。但是今晚,對于這才藝,他們終還是心服口服。
不說奏出這一曲黃粱夢境的技藝,隻說那幾十個茶盅用存水量做出不同的音,再通過敲擊,走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這讓平時聽慣了傷春悲秋,陽春白雪曲子的這些世間顯貴們,好像這個世界對他們又打開了另外一扇門。原來,他們瞧不起的百姓,也有自己的娛樂,也能奏出樂曲。他們的樂曲也并不隻是鄉村小調,這樣恢弘壯闊,波瀾宏偉,熱血激情,蕭瑟落寞的曲子,他們也能編的出來,奏的出來。太讓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