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還真是賊心不死啊!”蘇木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這笑容叫大家更是疑惑,忍不住将目光投射過來。
蘇木卻不想大家解釋,站起身來:“就到這裏吧,今日且到這裏。大家都已經累了,抓緊時間歇息,說不準鞑靼小王子什麽時候就會逃竄到這裏來,能多睡一刻也是好的,我且去會會那劉養正。”
他已經在一刹間想起劉養正究竟是誰了。
沒錯,此人就是甯王的幕僚,在甯王反叛的寰壕之亂時,劉養正還被賊王封爲丞相。可以說,他就是甯王如今最可倚重的心腹。
這麽一個要緊的人物竟然被甯王派到錢甯身邊,可以肯定,這個甯王接下來定然有大的動作。
自從弘治皇帝去世那一夜起,到現在已經有六年時間了。
當初甯王可是深度地介入了淮王叛亂之事,連他手下的得力高參李士實也被派去說反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徐公公,事情敗露之後,被正德罰跪凍死在雪地裏。
也就是從那一日起,甯王反叛之心昭然若揭。
隻不過,正德新立,一心維穩,不想擴大打擊面。因此,隻辦了淮王一人。而且,對外也就說淮王暴斃,并沒有将其叛逆之罪公告天下。
皇家也是要面子的,這麽多王爺叛亂,豈不是說正德皇帝望之不似人君。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朝廷對甯王也是諸多約束,嚴加看管。
如此一來,未來的寰壕之亂也就不可能再發生了。
蘇木和甯王往日不願,近日無仇,反正甯王已經再不可能興風做浪,他也犯不着打落水狗。
這麽多年過去了,本以爲自己已經将甯王之事遺忘。
卻不想,甯王的心腹劉養正在這關鍵時刻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還做了錢甯的高參,這就不得不叫蘇木提起了警惕。
看樣子,甯王是要和錢甯謀劃什麽。
野心家總歸是野心家,甯王即便落到這等田地,還是不肯放棄,蘇木倒對他有些佩服起來。
今日且去審審那劉養正,看看甯王和錢甯究竟想搞什麽。
衆人散去之後,蘇木一個人走進了關押劉養正的帳篷裏。
天已經很晚了,大概估計了一下,現在應該是後世北京時間夜裏十一點鍾模樣。
天氣不是太好,沒有一點星光,帳篷裏很黑。
蘇木舉着蠟燭進帳,強烈的燈光刺得劉養正一陣盲目,眯縫着眼睛好半天他才恢複視力,就認出了眼前之人:“原來是蘇學士。”
劉養正被人倒捆着雙手,坐在地上,一張臉看起來沒有半點血色。
蘇木點點頭:“恩,正是本官。”
劉養正掙紮着要爬起來,低聲叫道:“蘇學士,小生乃是錢甯錢指揮的幕僚,這次不過是随馮指揮一道來萬全左衛的。錢指揮使和馮敵要做什麽,小生卻是一無所知。”
蘇木面上露出諷刺的笑容:“一無所知,真的嗎?從應州老營到萬全左衛,一人雙馬,不眠不休跑了兩天三夜,一無所知的話,劉先生也會如此拼命?劉先生不是在南昌甯王殿下幕府嗎,什麽時候轉投了錢指揮使?”
“啊!”聽到蘇木說破自己的來曆,劉養正叫了一聲,一屁股坐了下去,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
蘇木:“劉先生你一個王府的幕僚,卻跑到錢指揮那裏。藩王勾結外臣,還是錦衣衛指揮使這樣的大臣,究竟想幹什麽,真是值得人深思啊。劉先生,我覺得我應該将你交給東廠,好生審問一下。”
“不……”東廠的厲害劉養正是知道的,而且,剛才他又被中軍大帳裏的殺戮徹底吓破了膽子,立即叫出聲來:“不要把我交給東廠,真交過去,我才是真的死定了。我什麽都說,我什麽都說,隻求留我一條性命。”
蘇木也沒想到劉養正這麽就屈服了,倒是始料未及。
他本以爲,劉養正這樣的人物好歹也是江南一帶叫得出名号的大名士。又是甯王的心腹,身擔重任。對于這樣的人物,威逼利誘未必好使。
蘇木也沒指望過劉養正要交代什麽,隻打算和他談談,能不能從他話中找出漏洞,然後根據現代人的先知先覺推敲一二。
謝自然殺了馮敵等人,這個劉養正自然是留不得的,否則要給人留下把柄。
這麽多個錦衣衛突然消失不見,将來錢甯自然要查的。
到時候,咱給他來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推個一幹二淨就是了。
卻不想劉養正這麽痛快就要招供,叫蘇木忍不住一陣感歎,這人無論什麽身份,一旦面臨生死關頭,才能看出一個人的骨氣究竟如何。
實際上,蘇木卻不知道劉養正來萬全左衛之前也有個心理準備,事情成了且不去說。若是有個意外,也算是對得起甯王殿下的知遇之恩。
可想象總歸是想象,真到身臨殺戮現場卻是另外一回事情。
剛才中軍大帳中**裸的殺戮,那淋漓的血肉,躍上半空的猙獰人頭,徹底将劉養正吓破了膽子,這才知道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現在,他隻想活下去。
蘇木冷冷道:“殺不殺你,得看你所說的事情是否讓我滿意,現在我且問你,你怎麽跑到萬全左衛來了?”
劉養正:“錢甯早已經知道胡順和謝自然帶了白登營到這邊來了,也知道應州大營這邊你們安排的耳目,卻不知道你們到這裏來究竟是做什麽。和鞑靼人決戰那天,見學士一聲不吭地就騎馬去萬全,知道這邊肯定有事。”
他吞了一口口水,喉結滾動:“雖然想不明白,但錢甯還是知道學士在這邊有所動作,肯定是來和白登營彙合的,就派馮敵和小生過來搶謝自然手上的兵權。反正,手上掌握這一支部隊總是好的,又可壞了學士的事情。”
蘇木聽得不住點頭,心道:看來我先前的猜測沒錯,這個錢甯也不知道我要做什麽,純粹是爲搗亂而搗亂,如此倒不用擔心了。
見蘇木面色緩和,劉養正眨巴着眼睛:“那麽,學士可否饒小生一命,不将我交給東廠?”
蘇木淡淡道:“你所說的一切,我也猜到了,也沒有什麽新鮮的,就憑這,就饒了你,卻不是那麽簡單。除非……”
“學士……除非什麽?”劉養正驚問。
蘇木:“除非你将甯王爲什麽派你去錢甯身邊的緣故告訴我?”
他朝劉養正笑了笑,繼續說道:“說吧,錢甯和甯王勾結在一起究竟想幹什麽?”
“沒……沒什麽……”
蘇木一臉的遺憾:“劉養正,如果你這個态度,那我就幫不到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落到東廠手頭的後果,那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你扛不過去,不一樣要招,那不是自己給自己過不去嗎?而且,甯王意欲謀反之事已是人盡皆知,當年陛下登基的時候就想過要辦他。隻不過考慮到同爲皇室宗親的份上,這才不追究。”
“不不不,不能将我交給東廠,交給東廠不就是将我交給皇帝陛下了嗎,到時候,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我劉養正。”說到這裏,劉養正聲音裏帶着哭腔。
蘇木心中倒是大奇:“究竟是什麽事情不能讓皇帝陛下知道,知道了,就是一個死字?劉養正,你老實交代。”
“不能說,不能說的。”劉養正顫抖得更是厲害起來,如同一灘爛泥土一樣軟倒在地。
蘇木冷笑:“看樣子你是不招了,也罷,我走了這麽多天路也累了,可沒心情和你磨。反正過得兩日我就要去見陛下,到時候把你交給張永就是了。”
“别,不要,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隻求學士你别把我交出去。”
蘇木點點頭:“好,就答應你。隻要你如實招供,我就不把你交給東廠,這件事也不會讓萬歲知道。”他心中奇怪,這究竟是什麽事情啊,怎麽就不能讓正德知道。一旦知道,就是一個死字?
正在這個時候,劉養正的一句話驚得蘇木跳起來:“什麽?”
劉養正的話是:“我已經查出福王不是皇帝陛下的親生皇子。”
“什麽,不是親生皇子?”蘇木跳起來,“那麽,究竟是誰的?劉養正我警告你,此話可不能亂說。”
劉養正:“不敢亂說的,小生在京城呆了半年,又有心查訪,已經有些證據了。正德皇帝根本就沒有生育,不但如此,身上還有很嚴重的疾患,說不準哪一天就會暴斃。他若駕崩,按照朝廷制度,皇位就該由福王繼承。可如果福王不是龍子龍孫,未來誰做我大明朝的皇帝,就難說了,這卻是甯王的機會。”
蘇木抽了一口冷氣,幾乎忍不住抽出刀來一刀将這個劉養正刺死當場。沒錯,這個劉養正說得沒錯,正德皇帝是有很嚴重的疾病,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莫名其妙的死去。他居然連這一點也能查出。那麽說來……福王……
做爲福王的老師,蘇木額頭上已經刻有一個福字。如果福王有任何問題,自己必然要受到極大的牽連。
可福王究竟是什麽來曆,得問清楚了,倒不急着殺劉養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