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合成現代社會的人民币,一個月也就兩三千塊錢的樣子。
這大概要因爲明太祖朱元璋出生貧民,知道百姓的疾苦,對于官員的貪污**一直抱有極大的警惕,矯枉過正所緻。
這二三兩一個月的銀子表面上看來維持一個官員每月的生計當不在話下,可問題是,這工資還包含着辦公費用。而明朝有是出了名的小政府,大社會。一個七品知縣領了工資,還需要拿這錢給師爺、衙役發薪水。如此一來,每月都有巨大的赤字缺口。
地方上如此,中央政府也是如此。
所以,到了後來,大家都覺得這麽下去不是辦法,于是,開始了自湊資金解決辦公費用問題。
如此,就産生了一個種叫常例的東西。
所謂常例,就是官員們在打交道中互相送錢。
比如,你是一省的巡撫,要向中央要一筆河工銀子,合計十萬兩。
得了錢之後,你得按照一定比例,比如兩成,返還給吏部。剩餘八成,才真正屬于你自己。當然,這八成中你還得提個三四成,用來給辦河工的人開工資。真正用在防水防災上面的,有個四成就算是不錯的了,堪稱清廉。
去中央辦事,要給人送錢、提成是一種常例。
每年夏、冬兩季,你還得給相關上級單位送錢。
夏天的叫冰敬,冬天的叫炭火。
尤其是炭火,因爲是在春節前送,顯得分外隆重。你若是給得少了,好說,來年咱們打交道的時候,你就等着被穿小鞋吧。
以前,這些常例也沒有一個标準,大家都是随喜,數字都限制在一個大概的範圍之内。比如你給内閣閣老送炭火,一般都在兩千多兩,最多不超過三千。
今年過年,是劉瑾獨攬大權之後第一次收禮。
他本就愛錢,又一想,内閣閣老都能得三千。我劉公公乃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手握批紅大權,可比内閣牛多了,這個是數字自然要向上浮動一下才合乎身份啊!
一拍腦袋,劉瑾就列了一個表格,下發到各級政、軍機關和衙門,算是一個正式文件。
上面規定,省巡撫一級的官員給他劉瑾送炭火的時候要送一萬兩,府一級五千。鹽政兩萬、河政兩萬、漕運兩萬……如此種種。
劉瑾獅子大張口,就拿省一級别來說,一萬兩,那可是上千萬人民币啊!
這還僅僅是炭火,其他,你進京除了給劉瑾送常例之外,還得辦事吧。對不起,另外給錢吧。省一級一萬,府一級五千……
光一個春節,劉公公就吸金百萬,一躍成爲億萬富翁,過了一個肥年。
百萬不過是冰山一角,劉瑾不是一個人戰鬥,他手下可養着一大票人馬。
劉公公收錢,他們也不能白跑腿不是,一樣要雁過拔毛。
加上人數衆多,除去他那一份,官員還得另外準備一份。而這一份的數字更是大得驚人,據說,劉瑾手下的所有人馬這個春節加一起,至少得了七八百萬好處。
劉瑾胃口如此之大,進京辦事的地方官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如鹽政與河道這種肥得流油的衙門倒還罷了,拿一兩萬兩銀子出來對他們來說不過是毛毛雨,可其他清水衙門的官員卻是苦不堪言。
如果你不給錢,隻怕還沒離開京城,一紙免職文書就下來了,你還是麻溜地摘了官帽回家養老去吧!
給錢吧,大家一個月俸祿才多少,就算從其他地方摳一點,也架不住劉公公這麽血淋淋地給你來上兩口。
沒辦法,隻能借,向熟人借,向高利貸借。
高利貸這種東西可不是要惹的,利滾利下來,任何人都經受不住。
這個時候,發展銀行出手了,利息比起高利貸要優惠一些。
于是,這陣子,發展銀行的生意火暴到不可思議,一個月的收入,抵得上半年。
說來也怪,劉瑾如此大肆收錢,正德皇帝卻是不聞不問。
蘇木看了半天邸報和友人的來信,摸着額頭想了半天,分析了一下。原因不外有三。
一是,正德皇帝做皇帝這幾年,好不容易沒有文官來叨擾,得了個清淨,正在抓緊時間玩樂,對于國家大政毫無興趣,根本就不管。
其次,正德這人念舊,重感情。劉瑾服侍了他十多年,在皇帝的心目中,已經是最親的親人之一。自己家的親人以前窮慣了,現在想撈點錢改善生活也可以理解,于是皇帝就默許了。
最重要的是第三點,他、正德皇帝是發展銀行最大的股東,太康公主是二股東。官員們都來借款,最後得到好處的卻是他們兄妹。
這段時間,發展銀行放出去上千萬兩銀子的貸款,這其中還大部分是紙面信用貨币。别人要來借錢,直接開印刷機印就是了,也不需要他們拿一文錢真金白銀。
這錢,很多人估計要一兩年時間才能還清,光利息,積累下來就是一筆天文數字。
如此算下來,皇帝的收入甚至還要多過劉瑾。
這也是正德爲什麽放任劉瑾大肆索賄的緣故,說起來,正德才是最大的受益者。皇帝也需要用錢,在金錢的面前,九五至尊也不能免俗。
更何況,這個正德皇帝對于别人的風評,從來都是極度的藐視。
現在的正德皇帝,比真實曆史上還荒唐,走得還遠。
蘇木此刻也隻能苦笑了,自從和太康公主翻臉之後,他已經退出了發展銀行的具體事務,否則,今次還真要大賺一筆。當然,将來免不了有許多麻煩,如此也好。
他現在考慮的是劉瑾來這麽一手,可能在朝野引起的巨大變局。
也因爲這件事,終于直接催生了安化王叛亂。
事情是這樣,按照真實曆史的記載。
過完年之後,因爲劉瑾這一手幹得實在太髒,太嚣張,作爲劉黨的得力幹将,内閣學士張彩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現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劉瑾、焦芳和他張彩是**,你劉公公吃相太難看,連帶着我張彩也被人唾罵。你是宦官可以不要臉,可我張彩乃是兩榜進士、庶吉士出身的内閣大臣,我還要臉呢。
焦芳年紀大,爲人沉穩,張彩年輕氣盛,他也管不了那許多,直接跑去找劉瑾,說劉公公你這麽幹實在是不太要臉面,你好歹也是司禮監掌印大監,代表皇帝批紅,對天下間的大小事務有最終裁決權,要注意體面啊!
本來,官員們給上司送錢也是官場上的潛規則,送多少,都有約定俗成之規。一百年以來,我大明朝都是這樣,别人也不好說什麽。
可今年你幹得實在太過火了,劉公公你可不是一個人,除了你,司禮監還有六七個秉筆,宮中還有十二個衙門,這可都是你的人,你收錢,他們也要跟着收。
通常是,劉公公你收一兩銀子,你手底下就敢收十倍之數。
弄到現在,地方官員們沒有辦法,隻得去借。
借了錢要還吧,還是沒辦法,隻得向下面攤派。
攤派下去之後,下面的官吏們見此機會,估計也會順帶着撈上一把。
因此,計算下來,公公你每收一兩銀子,下面的百姓就得承受一百兩的負擔。
隻怕用不了一年,你的臭名就已經傳遍天下,被人罵到死。
劉瑾沒讀過書,本就是個草包,如何識得其中的厲害。
經過張彩這一分析,頓時抽了一口冷氣。他收一點錢不要緊,可如果真如此鬧出巨大動靜,甚至搞得全國聞名,這就不好了。
将來一但民憤太大,驚動了萬歲爺,隻怕自己免不了要吃挂落。
也别說将來,隻怕就是現在,他的名聲也已經徹底臭掉了。
于是,劉瑾忙叫人停了常例,可爲時已晚。
沒辦法,他就琢磨着要搞出點政績來,爲自己正名。
文官們的厲害,他早就見識過了,這次自然也不敢去找他們的麻煩。想了想,決定把刀子砍向軍人。
明朝軍人地位低下,尤其是軍戶,根本就是賤民,動了也是動了,應該沒有任何麻煩的。
于是,劉瑾腦袋一熱,也沒有同張彩這個得力幹将商議,直接上了本,建議正德皇帝清理軍屯土地,将被軍官們私吞的土地和人口清理一下,收歸國有,充實國用。
正德皇帝在位幾年,不停和文官們鬥,已經累了,也懶得過問政事,直接準了。
拿到皇帝批複的劉瑾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扭轉自己在世人心目中的權閹惡名。
這事真的辦好了,搞不好自己還會成爲如張守義那樣的一帶名宦呢!
可是,軍隊雖然表明上看起來地位低下,卻也不是好惹的。
後世有個偉人說過:槍杆子裏出政權。
這些軍爺們的行動力可不是文官們可以相比的,說幹就幹,立即鬧出亂子來。
于是,看到軍隊人心不穩,安化王覺得這是他複制靖難的絕佳良機。
“看來,整治軍屯就要開始了。”蘇木喃喃地說:“如果沒猜錯,最多半年,安化王之亂就要開始了。”
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