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尤其是進士功名,關系到讀書種子的前程。我輩儒家門徒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要想一展胸中抱負,還得依科舉一途。其中的意義,自不用老朽多說。如今給新科貢生排序,務必要做到公開、公平,公正,叫天下人心服!”
沒錯,到現在,這一期的會試算是到了最後時刻。
實際上,在第一場的五到《四書》《五經》題送上來,并經過同考官們的審閱,并推薦上來之後,本年春闱恩科究竟是誰笑到最後已經算是确定了。
接下來的兩場,綜合首場薦卷的成績,一共兩百多份中式的卷子整齊地擺放在至公堂的廳堂正中的長案上。
大家心中都明白,接下來的複試和殿試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說好聽點是再考考士子們,但說穿來其實就是叫大家同皇帝見見面,好叫爾等考生知道這一科的大主考乃是皇帝陛下。你們以後就是天子門生,皇帝老兒才是你們的恩師。要承情,你也得承朕的恩,同會試考場的兩個大總裁可沒有任何關系。
如此說來,隻要你不是在殿試的時候突然發瘋,進士功名算是妥妥地到手了。
而且,殿試這一關,其實不過是定一甲的人選。說穿了,就是皇帝來确定狀元、榜眼、和探花的歸屬。這個确定也是亂來的,即便你是九五至尊,除了要參考殿試時的卷子,還得以會試時的名次爲主,如此才算得上是尊重兩個大總裁,才算是尊重整個文官集團。
所以,一甲的三個人選,甚至二甲前四十名可以點翰林的人選大多和會試的金榜沒有多大出入。否則,皇帝你若是胡亂點了排名最後的幾個人進一甲,丢的可是萬歲爺你的臉。
正因爲會試最後的名次是如此的關鍵,聽到今科大總裁王螯的話,所有人都是神情凜然。
即便累了這半個月,即便熬了一個通宵,所有人都累得想要直接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但還是猛地提起了精神,同時回禮:“謹遵大總裁之命!”
整個至公堂大廳擠滿了,除了王螯和焦芳兩個大總裁外,還有十八房考官,兩個監試官、十來個外簾官。
超過二十根粗大的牛油蠟燭将廳堂裏照得亮如白晝,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若有若無的煙火味。棉布撚子時不是發出劈啪的輕響,就有兵丁蹑手蹑腳地舉着剪刀将燒過了火的燈芯剪去。
聽到王螯長篇大論地訓話,一副大包大攬的威嚴模樣,焦芳就一陣膩煩。
能夠做恩科春闱的大總裁,這才别人看來可是莫大的榮耀,足可以誇耀一生了。
雖說會試包括接下來的殿試名義上的主考官是皇帝,他和王大人不過是副主考。可考生們心中自然知道究竟該記誰的好,與他們雖然沒有師生之名,卻有師生之實。
而這些被最後錄取的考生可都是要直接做正七品的朝廷命官的,未來也不知道會出多少封疆大吏、部院大臣,甚至内閣輔相,這可是天大的人脈。
可王螯這麽一搞,将他焦芳徹底地排斥在外,就好象他焦芳隻不過是一個擺設。
将來新科進士們怕是隻承他王大人的情,卻不認得焦芳了。
焦芳這人很有政治智慧,看問題也看得比一般人深刻。不過,這種人通常會變成陰謀論者,甚至疑神疑鬼起來。
當年在翰林院的時候,焦芳就跟同事鬧得很不愉快。而王螯又是清流的首領,是那群翰林的頭兒。
所以,焦芳就感覺這次會試,王大人如此做派,乃是故意爲之。
王螯訓話完畢,一揮袖子:“這麽,可以開始了,咱們将名次定一定。”
“滿着。”這段時間裏一直保持沉默的焦芳突然說話了。
他心中冷笑:再不出聲,這次會試就要結束了,還真當我焦芳不存在啊?
“焦總裁可有話說?”王螯依舊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問。
焦芳指了指長案上的卷子,笑道:“距離放榜還早,大家累了這幾日,也都疲怠了。不如且歇上片刻,大家猜猜這一期會試的前三究竟花落誰家?”
他這一說,衆人都來了精神,皆笑道卷子可都是謄錄了糊了名字的,又如何知道?
焦芳眼睛裏閃過一絲亮光:“權當是個遊戲而已。”
就有一個考官搖頭:“這還真不好猜。”
“其實,也沒什麽難想的。”焦芳:“本來,如果楊廷和大人的公子若是能夠來參加會試,定然是能中的。”
大家都點頭,覺得焦大人這話說得有理。
焦芳又道:“依我看來,陝西武功考生康海必定是能中的,搞不好還能得頭名。”
大家表示同意:“是啊,康海若是不能中,那才是咄咄怪事。隻不過,能否得頭名,卻不好說,但進前三應該沒任何問題。”
開玩笑,康海雖然年輕,可卻是七子之一,和李夢陽這樣的文壇巨匠齊名,他若是不中,簡直讓人無法想象。
焦芳又道:“另外一人則是保定府的蘇子喬。”
“對對對,定然有他的。”衆人也都是叫起來:“看來,這一科的頭名和第二名必然是這二人在争。”
蘇木的詩詞、文章、小說如今在京城和河北賣到洛陽紙貴,名氣已經隐隐地蓋了康海一頭。
考官們卻不知道,蘇木無論是在文壇上的宗匠名頭還是科舉場上的功名,全靠抄襲,真說起八股文章的水平,其實也很普通。
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大家都覺得蘇木如果不中,根本就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