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言官十八道,整個禦使台有一百多個禦使。天下無事,哪裏有那麽多毛病好給他們挑,就算有事,也不一定人人有份。”
“六科的給事中最便利,畢竟天天坐在衙門裏,要想找人麻煩,随便就能抓住你的短處。”
聽他這麽說,衆人紛紛點頭。所謂六科各事中,乃是洪武朝時所設。也就是說,朝廷在禦使台的禦使外,另外還外派官員到六部坐鎮監督。編制上歸禦使台,但上頭卻沒有直接管轄權。
除了給事中之外,東廠還派有太監坐堂,錦衣衛也會派人進駐六部監視。
這也是明朝政治的一個特點:相互監督,相互牽制,以保證政府機構的清廉和效率。
禦使們每年彈劾了多少人,上了多少進谏折子,那可是要例入政績考核的。六科給事中超量完成任務當不在話下,外派到地方的禦使幹起來也輕松愉快。
可整個禦使台有一百多人,外派的言官數量畢竟有限,而六科給事中卻隻有六人,整一個僧多粥少的局面。爲了搶新聞,挖官員們的黑暗面,都要打破頭了。
在吳世奇和蘇木主持邸報之前,這個朝廷的唯一新聞來源則是言官們的救命稻草。實在想不出法子,就拿邸報上下左右的讀上幾遍,怎麽着也能找一個人一件事開刀,揭露社會和體制的黑暗面,反思人性中的劣根。<tv的邸報一出,言官們一看,都傻了眼。滿篇都是頌揚繼續頌揚,滿眼皆四海無事。
大家沒辦法完成任務,就隻能來找通政司的黴頭。
于是,這幾日,一百多份彈劾折子雪片一樣地飛上去。
蘇木吓了一跳:“這麽多折子,我等怎麽不知道?”
黃知事:“言官的折子可以直接遞到内閣的,不用經過我們這裏。吳大人斷了禦使台的飯碗,叫大家完不成年考,這個仇可結大了。”
翁知事:“如此一來,整個通政司,或者嚴格來說通政使和左右通政都承了巨大的壓力,早朝的時候被百官罵得都快擡不起頭來了。如此僅僅是被彈劾還好,偏偏慈聖太後和皇帝陛下還頒下聖旨說通政司辦差勤勉,尤其是華左通政,他直接負責邸報的最後審核,居功奇偉,賞綢緞一匹。”
“賞賜綢緞一匹?可見慈聖太後和陛下對這一期的邸報很滿意,這對華大人來說簡直就是無上的榮耀啊,怎麽又可能和吳大人吵成一團?”另外一個知事好奇地問。
對于明朝的文官來說,皇家賜宴、賞東西乃是一件可以光宗耀祖的事情。皇帝賞下的東西他們還舍不得用,要供起來,碰到客人就會拿出來炫耀,以示自己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
當然,天子賜宴,所賞下的食物還是要吃的,這東西不能存放太長時間。大學士們在筵講之後,都會被皇帝留下吃飯,吃不完的菜肴按照規矩都必須打包帶回去。當然,皇帝的禦膳在絕大多數人看來就是豬食,至于帶回家吃不吃,就隻有天知道了。
段炅又開始發出不和諧的冷笑了:“這份邸報一出,主辦人小人的名聲算是坐實了。華左通政蒙此不白之冤,自然要找吳大人理論。換成你們被言官彈劾,被人罵爲佞臣,會高興嗎?其實啊,本官絕對,華大人好象是找錯人了。”
又是用諷刺的目光看着蘇木。
蘇木三番五次被段炅挑釁,心頭不快,眉毛一揚,正要反擊。
翁知事,忙拉住他,又笑道:“現在,話又回到前頭,爲什麽咱們所辦的邸報,内閣倒覺得對他們有好處。”
衆知事和蘇木最近關系密切,自然不想看到蘇木和段炅起了争執,同時問:“爲何?”
被衆人這一打岔,蘇木也沒有機會說話。
翁知事笑道:“言官們沒事找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可以風聞奏事又不承擔半點責任,内閣以前無論說過什麽做過什麽,都免不了要上邸報刊載。現在好了,上面一團和氣,全是平安無事。内閣輔臣們半起事來也少了很多約束和彈劾,自然感到無比舒暢。隻不過,表明上卻不能說而已,這也是李閣老讓劉首輔和謝閣老靜觀其變的原因。”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齊聲大笑,又贊了一聲翁大人知道的事情真多,人面真廣。
大家爲了不叫蘇木和段炅起沖突,笑得越發地大聲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一聲清脆的聲音從經曆廳官署裏傳來,聽聲音好象是有人摔了杯子。
這一聲叫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互相看着,神情滿是無奈。
至于那段炅,面上的譏諷之色更濃。
顯然,通政實左通政,經曆司的頂頭上司華察大人,和吳老先生發生了劇烈的沖突。
“這個華察,好大官威,居然摔了杯子。看來,邸報一事讓他惱羞成怒了。”蘇木想。
可讓他意外的是,華察憤怒的聲音傳來:“吳世奇,你什麽态度,竟然在本官面前摔茶杯,你眼睛裏還有我這個上司嗎?”
廳堂裏的幾個知事面面相觑,吳大人脾氣不好他們都是知道的。卻不想,今天卻火暴到這這種地步,算是徹底同上級撕破臉了。
“本官就是這個态度。”
“吳世奇,你你你……你這個經曆算是當到頭了。本官當上彈劾折子,請朝廷免去你經曆一職。”
吳世奇大聲冷笑,仿佛是有心讓經曆司所有人都聽道一般,聲音洪亮地說道:“官職任免乃是國之重器,可不是華大人你一個人說了算。朝廷說吳某不稱職,自然會免去我的職務,用不着你操心。”
聽到那邊劍拔弩張,衆人又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朝官署那邊走去。
蘇木心中也是擔心吳老先生做出出格的舉動,也跟了上去。
說起來,在通政司這兩月,吳老先生和華大人先先後後pk了好幾次,戰況在今天顯得特别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