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這種差使,别人求都求不來,辦得漂亮,就算是簡在帝心。不,應該是簡在太後之心。
未來的前程自然是十分的光明。
可蘇木并不需要用這些讨好太後,他本就是皇帝龍潛是的舊人,若非沒有進士身份,此刻早就是正五品以上的正印官了。
心中叫了一聲晦氣,蘇木也不想在耽擱,在兵部領了告身之後,隻在家裏歇了一夜,就獨自一聲啓程去滄州,冒名頂替做了個所謂的巡檢去了。
張永早就替蘇木安排好船隻,等蘇木上船,一刻也不耽擱,順着大運河而下,隻四日光景就到了滄州。
說起來,這滄州的交通還真是方便。
這一路,張永安排在船上的幾個太監都是一身便裝,扮做水手船夫。
這幾人不認識蘇木,不過,能夠讓張公公親自安排船隻,必然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這一路上,剛開始,對蘇木也是恭敬。
在知道蘇木是去滄州做巡檢之後,幾個太監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此人是張公公的熟人或者親戚,否則也不可能給他安排這麽一個肥缺。
既然蘇木不是什麽大人物,幾個太監倒也随便起來,一口一個“梅巡檢”、“富貴大哥”地叫得親熱。
又有一個中年太監笑眯眯地恭維蘇木道:“梅巡檢,咱家也是張公公身邊得用之人,别的不敢說,這眼力勁和待人接物卻是一把好手,還打得一手好算盤。咱相聚是緣,以後在宮裏混不下去了,弄不好要請你賞口飯吃,到時候可别将咱家往門外推喲!”
蘇木笑道:“我一個小小的九品官,算得了什麽,公公說笑了。”
那中年太監正色道:“梅大哥咱們明人不說假話,你這次能夠拿到這個肥缺,自是得了張公公的看顧。你也别小看那個九品巡檢,好歹手頭也有幾十号兵丁,把持這交通要道。滄州是什麽地方咱們可都清楚得很,一年下來,你怎麽這也得弄上千兩好處啊!”
“一個小小的巡檢一年也有上千兩好處?”蘇木吃了一驚,忙問。
那太監道:“普通巡檢就個叫花子,可滄州的巡檢卻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
“梅大哥你就别裝了。”中年太監小聲笑着:“誰不不知道滄州那地方産鹽,做巡檢,也不須做什麽,隻要查得兩船私鹽,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如水一樣流進腰包。”
其他幾個太監也是滿臉的羨慕。
蘇木這才一拍額頭:“卻是忘了,長蘆鹽場!”
所謂長蘆鹽場就是大明朝海鹽産量最大的鹽場,位于渤海岸,南起黃骅,北到山海關以南,全長六百多裏,這中有一半位于滄州境内。
明朝的國家财政中有很大一部分收入來自鹽稅,總共有三個大鹽場:長蘆鹽場、兩淮鹽場、浙閩鹽場。
這其中,兩淮的産量最大,占總産量的六成。長蘆站其中三成,福建浙江則隻有一成。
鹽之利蘇木自然是知道的,這東西在古代就是硬通貨,可以直接當現金使。正因爲如此,國家對于私鹽打擊得非常嚴格,隻要你私運私販夠一定數量就是死罪。
因爲,朝廷就派出軍隊在主要的交通要道設置關卡,盤查商賈。
作爲滄州巡檢司,也有打擊私鹽的資格。雖然品級低,但也油水卻也不小。長蘆鹽運都指揮司和軍隊吃大頭,巡檢司也能撈點湯湯水水喝。
不過,對于在這裏靠鹽巴發點小财,蘇木是沒有任何興趣的,他隻想快一點找到那該死的公主,也好早一點回京交差。
正是陽春三月,沿途風光極好,這一路走得倒也不累。
到了滄州,蘇木同幾個太監分手之後,安步以當車,逍逍遙遙地朝州衙門走去。
進得城中,蘇木倒是吃了一驚,這地方還真是繁華啊!
就起繁榮程度,已經甩保定兩條街了。
城中行人往來不覺,百姓看起來都好象很富足的樣子。
到處都是鹽商的私家院子,顯得富麗堂皇,不愧是鹽業之都,即便比不上揚州,在北地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城。
滄州雖然帶着一個州字,卻不過是一個屬州,縣級編制,歸河間府管轄。
知州從五品,下面還設有一個正六品的同知,從七品的判官。
等到了州衙,蘇木不住地搖頭,實在是太小太簡陋了,跟保定的清苑縣衙相差仿佛。
衙門的圍牆居然是黃土夯成的,上面還有春草萌發。州衙大門也掉了漆皮,好象是生了瘌痢頭。
官不修衙乃是官場的常例,你費老大工夫将衙門政治好了,不但讨不到好,反落了個糜費财力民力的罪名,搞不好是要被人彈劾的。
就算沒有上司和同僚找你麻煩,等你三年期一滿調任,豈不平白便宜了下一任知州。
所以,衙門的好壞跟當地的經濟條件,以及官員的清廉與否卻沒有任何關系。
進了州衙,同衙役說明來意,就有人飛快地引蘇木去禮房報驗明正身,報備。
然後,又有一個小衙役引着蘇木去拜見知州大老爺。
走不了幾步,走到了知州的官房,裏面卻是一個頭發胡須都白盡的糟老頭。
這人正是滄州知州關繼宗,定睛看去,此人滿面都是皺紋,偏偏又都軟塌塌地耷拉着,整個背都佝偻着,氣色顯得很是敗壞。
蘇木吃了一驚,他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麽老的官員,看年紀起碼有七十歲了吧?
不對,明朝也有退休制度,内閣閣老們就不說,畢竟是正二品的大員,隻要皇帝不讓你走,大可幹到老死。可地方上的正印官,總督、巡撫以下的官員隻要一滿六十都要緻仕途回家休息。
督巡部堂,則可以幹到七十歲。
古人老得快,人生七十古來稀,就算讓你繼續幹下去,你精力也達不到。
蘇木心中奇怪,一時倒也忘記了行禮。
那關知州突然一笑:“别看了,本官生得老相,今年才五十出頭,還能爲朝廷出力。”
這老頭倒是诙諧。
蘇木也笑起來,随意地一拱手:“下官蘇……下官梅富貴,拜見知州大老爺!”
按道理,蘇木現在的身份是一個九品武職,見了從五品的知州應該跪下磕頭的。可他卻隻記得自己的舉人身份,再說,他見了天子和太後也是不用下跪了,叫他跪一個糟老頭,卻是打死也不幹的。
見蘇木大剌剌地站在那裏,引蘇木進來的那個衙役大驚,忙悄悄地扯了扯蘇木的袖子,不住地跟他做眼色。
蘇木這才想起這一點,也知道這個衙役是對自己的好,就朝他微笑地點了點頭,卻不跪。
關知州卻道:“梅富貴,恩恩,知道了,兵部的行文早幾日就到了,知道你要來做巡檢,早就等着呢!你是當過兵的,隻知禮數,本官也不怪你,坐下說話。”
此人倒是個和藹的上司,蘇木突然對這人有些好感,點了點頭,就一屁股坐下去。
二人正要開口說話,就聽外官房外面有人道:“新任的巡檢來了?”、
一個中年官員大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誰是梅富貴?”
蘇木站起身來,拱手:“在下梅富貴,敢問上官是誰?”看此人大約四十上下,生得倒是英俊,胸口的補子卻是正六品的官銜,如果沒猜錯,應該是滄州同知。
“本官是誰你日後自然知道。”那人的眉宇之間顯出一絲厭惡,不客氣地說道:“你一個九品不入流的官員,有什麽資格站着同本官說話,跪下!”
蘇木一時還沒意識到自己現在是那個叫梅富貴的九品武官,一楞,随口問道:“你叫我跪下?”麻辣隔壁的,你什麽身份,也敢讓我跪?
“無禮!”那官聲音大起來,眼睛裏全是怒火:“竟敢對本官無禮,來人啦,将這粗鄙軍漢叉将出去!”
那衙役忙插嘴道:“梅巡檢,這位是本州同知楊州同楊老爺。”
“哦,原來是楊州同。”蘇木又拱了拱手。
關知州見二人要鬧,忙笑着出來給蘇木解圍,道:“楊大人,梅巡檢乃是朝廷直接派遣過來的,又在大同前線爲國家立過功勞。軍中漢子不知禮數也正常,卻也不必放在心上。對了,楊大人過來做什麽?”
見關知州護着蘇木,楊同知也不好發作,冷笑道:“聽說梅巡檢上任,本官身爲知州的佐二官,将來在地方事務上免不得要同梅富貴打交道,就過來見見面。卻不想竟然是個粗鄙莽夫,掃興!”
說完,就一揮袖子,揚長而去。
關知州還是呵呵地笑着:“梅巡檢,楊州同乃是正經的進士出身,不想本官。他就這脾氣,你也不用在意,将來還得好生處置手頭政務,爲朝廷效力……”
蘇木一呆,突然想起以前打聽到的消息,這個關繼宗沒有進士功名,以舉人身份做了十多年縣丞,然後又做了知縣,最後做到正從五品的知州。
以舉人身份走到這一步,此人倒也不容易。
據蘇木手頭的資料來看,此人就是個滑不溜手的老官僚,非常沒節操。
難怪如此和藹,想來是看到蘇木這個分正經出身的官員,心中親切。
關知州,然後劈劈啪啪說了一壺茶光景的廢話,等到說得蘇木頭大如鬥,這才笑這對那個衙役說:“好了,你帶梅巡檢去巡檢司上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