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兩個侍衛和劉公公同時發出尖銳的慘叫,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更何況是未來的天子。
不過,三人在震驚的同時,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這可是護駕之功啊,别人尋都尋不到,今日卻落到我等頭上,何該咱家要飛黃騰達了。
于是,三個野心家同時發出一聲喊,也沖進人群,團團将太子殿下護住。
“要出事了,要出事了,現在如何是好?”胡百戶嘴唇不住顫抖。
“還能怎麽樣,沖進去啊,卻不能傷了士子們!”蘇木在瞬間想得明白,如今之計還得先進順天府衙門再說。姓朱的小子挨打不挨打他并不放在心上,這家夥就是個惹禍的,也該給他些教訓。
現在外面一團混亂,又不知道此事具體是什麽情形,拆遷一事乃是順天府經手。要想順利處置好這件事,還得和順天府衙門裏的人商議,老在外面打轉,也不是辦法。
“怎麽可能不傷人就沖進去?”胡百戶還在大叫,一不小心,頭上的帽子就中了一顆石,被打得歪到一邊。
“笨蛋,枉自長了這麽大塊頭,撞進去啊,大家裹成一團。”
被蘇木這一提醒,胡順和胡進學同時醒悟過來,三人聚在一起,使勁朝前沖去。
胡百戶和胡進學長得魁梧,身材跟門闆一樣,蘇木雖然要瘦小許多,可經過這麽長時間的鍛煉,比起古人也要結實得多。
三人這一沖,頓時就如同一台開足馬力的推土機,輕易地撞翻了幾個士子,沖入垓心。
眼前黑壓壓一片,全是憤怒的秀才舉人們,胡家叔侄也不知道身上中了多少拳和多少石,好在他們皮粗肉厚,還經受得住。
蘇木藏在他們身後,有這兩座肉盾,卻沒有吃什麽虧。
轉眼,三人就沖到衙門大門。
蘇木大喊一聲:“裏面的人聽着,我等是祿米倉百戶所錦衣衛,快将門打開。”
喊了好幾聲,大門總算吱啊一聲開了一條縫隙,一個頭戴七品官帽的官員畏懼地看了外面一眼,連聲叫:“原來是你們,快進來,哎喲!”
一不小心,他鼻子上被一枚硯台擊中,鼻血流了一臉。
等到蘇木三人進去之後,背後喊了一聲;“等等我們,等等。”
回頭一看,朱厚照等人也殺出了重圍。
這三人更是狼狽,包括朱小子在内,三人都是鼻青臉腫,看得蘇木暗自心驚:這**果然可怕。所謂法不責衆,一個不小心,落到暴亂份子手頭,被打死了也沒處喊冤去。還好老子身邊有胡百戶和胡進學這兩個好手護着,負責今天隻怕就朱壽這樣的下場。
好不容易沖進門去,擂了一陣大門之後,外面總算安靜了些。
然後,那個林文六就開始慷慨激揚地演講起來,什麽“權奸誤國”“順天府和廠衛沆瀣一氣”“辱我名教中人”“當誅此國賊”雲雲。
因爲隔着一道圍牆,也聽不真切。
然後就是書生們整齊的歡呼聲。
這個時候,衆人才知道厲害,互相看了一眼,面上都帶着懼色。
倒是那未來的正德皇帝不住用手揉着額頭上一個肉包,抽着冷氣叫道:“過瘾,過瘾,子喬,今天直是帶勁啊!”
“你……就是惟恐天下不亂!”蘇木沒好氣地說。
朱厚照一把拉住蘇木的手,贊歎道:“子喬以前說過,戰場之上,什麽都不重要,無論是武藝還是裝備,最最要緊的是下盤要穩。千軍萬馬一團亂戰,如果你跌倒在地,幾萬雙腳丫子踩過來,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是再沒機會爬起來了。今天若不是我練了子喬你教授的馬步功夫,隻怕還真要死在這裏。”
他興奮得身子都在微微顫抖了:“本公子平生最大的願望是帶着軍隊在戰場上厮殺,今日的情形和戰場又有什麽區别?”
未來的正德皇帝意氣風發,長嘯一聲:“單槍匹馬,透陣而出,本公子果然是不世出的猛将啊!”
蘇木苦笑:“猛将兄,這裏可是順天府衙門,你是宗室,再亂喊亂叫,叫人認出來,告到宗人府去,你就麻煩了?”
說者無心,聽着有意,劉公公和兩個侍衛同時臉色大變。
朱厚照也叫了一聲不妙,這個順天府尹卻是認識他的,這才安靜下來。
在那個七品官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大堂,就見到順天府尹孟洋孟大人。
剛才外面那一陣喧鬧孟大人早已經聽到,也有書辦飛快來報,說是錦衣衛的人終于來了,可卻将事情鬧得更大。
孟洋這兩天的心情惡劣到無以複加。
他今年已經快七十歲了,這年齡在明朝已經算是高齡,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
可順天府尹是什麽品級,那可是後世直轄市書記、中央委員一級的高官妥妥的國家領導人。實際上,順天府因爲直接管轄着京師,地位超然,僅僅次于六部堂官,正三品大員。
不過,最近朝廷因爲他年紀的關系,好象有意要将他從這個位置上拿下來。
孟大人當了一輩子高官,年紀越大,對于權力這種東西越是熱心。他也知道自己因爲年齡和身體的關系,在順天府尹的位置上也呆不住了。
好在皇帝陛xiati恤老臣,準備讓他去南京當大理寺卿,也算是一條好的退路。
可現在朝廷要建祿米倉,需要征地,所拆遷的百姓達到上百戶。這事其實也容易辦,當今天子乃是一個仁慈厚道的君主,征地的補償也很優厚。再說了,所謂民不與官鬥,一紙令下,就算不給錢,你也得拆,否則,直接抓進監獄裏關上幾日也就老實了。
但問題是,在拆遷戶中卻有一個叫林文六的舉人,這人在士林中也有些名氣,因爲想在這次征地中發一筆橫财,就獅子大張口。再條件沒有得到滿足之後,糾結了一大群有功名的讀書人,把順天府給圍住了,然後一通破口大罵。
在讀書人口中,他孟大人竟然成了勾結廠衛殘害士子的壞蛋,名教敗類。
孟大人自然知道這事的厲害,馬上就是鄉試、明年開春又是春闱,大比之年,若是事情鬧大,他晚節不保不說,這個官隻怕也當到頭了。
所以,必須在今天之内将此事平息,否則若是影響一擴大,就是不可收拾的局面。
按照孟大人的想法,此事不能用強,隻能好生想個法子懷柔。
他孟大人本也是讀書人出身,無論如何也下不了狠心想讀書人下手。剛才在大堂裏正在琢磨如何說服那些士子,可就在這個時候,錦衣衛生卻派人過來,并對讀書人們拳大腳踢,将矛盾徹底激化了。
所以,等胡百戶等人進大堂之後,孟大人怒不可遏,決定給這群錦衣衛的番子一點顔色瞧瞧。
“你就是胡百戶?”孟洋馬着臉:“誰叫你們動手的,若是傷了士子們,我得上奏皇上,治你的罪。”
胡百戶什麽時候見過這種高官,腿有些發軟:“大人,是小人造次……實在是,實在是那些書生……”
孟大人被蘇木頂嘴,心中惱怒:“你們什麽身份,都跪下回話。”
這一喊,胡百戶再也支撐不住,和胡進學一道,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不過,蘇木和朱厚照等人卻沒有跪。
蘇木自不用說,他本是秀才,有不跪的特權,就背着手站在那裏。
至于劉謹和兩個侍衛則殷勤地尋了兩張椅子,擡到朱厚照和蘇木的身邊:“少爺,蘇相公,快快坐下歇可氣,剛才可被吓壞了?”
朱厚照點點頭:“也罷,歇一下也好,子喬。”
蘇木:“不好吧,當着府尹大人的面,不能如此無禮。”
“管他呢。”朱厚照剛才打得爽了,心情大好,一把将蘇木拉得坐了下去,又翹起了二郎腿四下看着熱鬧。
孟洋更怒,喝道:“大膽,你們是什麽人?來人,将這幾個咆哮公堂的歹人拿下,狠狠地打!”
這一聲喝得響亮,衆衙役也是一聲喊,就要上前将衆人拿下。
“大人,不要,不要啊!”胡百戶大驚,使勁地磕了一個頭:“回大人的話,這幾位都是我百戶所的,這位是我的師爺,他有秀才功名,可以見官不跪。”就指了指蘇木。
繼續哀求道:“他們是從小地方來的,不懂得規矩,還請大老爺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同他們一般見識。蘇木,還不快同大人賠罪。”
蘇木也覺得當着順天府尹的面大喇喇地坐着不太好,正要站起來。
朱厚照卻死死地拉住他,笑道:“子喬,理睬孟大人做什麽,坐着看好。又要打架了,看我單槍匹馬将這群卑賤的衙役打倒在地!”
說着就興奮地卷起了袖子。
孟洋突然看到朱厚照,立即認出是太子,心中一顫,心叫一聲:“太子……”
剛才這群人當中,有太子,有太監,有秀才,也有錦衣衛,這個組合……
孟大人有些混亂了。
忙叫了一聲:“住手!”
然後微笑着朝蘇木和未來的正德皇帝一拱手:“原來是二位公子,請坐,清坐。”這一句話得異常客氣。
衆衙役停了下來,疑惑地看着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