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這麽不經意之間,這句話卻突然出現在心底。
而從這一句話來看,題破得極好,将這個題目徹底點透了。
“難不成是謬斯女神見我可憐,特意光顧,久違的靈感終于出現。”蘇木一顆心跳個不停,他也知道靈感這種東西實在是太不可靠了,如果不盡快抓住,很有可能如流星一般轉瞬即逝,若是不盡快把握,哭都沒地方哭去。
于是,蘇木顧不得多想,忙靜下心,任由心底那個聲音指引着自己的筆,接着寫下去:“夫上與下之分殊兮,而通于敬,貴貴也,尊賢也,不可分著其所謂乎?”
這是承題。
再然後,“孟子意謂,吾與子論友而爲之曆數前人,上追古帝,大約皆節下交之事,爲上者之所難,是以千古豔而非也,吾試與自平心言之。尊賢而極之天子友匹夫,甚矣敬下也,雖然敬者通乎上下也,吾試與子平心言之。”
這是起講。
文思如泉湧五字正是蘇木此刻的狀态,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這一篇文章又是怎麽從心頭泛起來。
時間緊迫,卻不是考慮的時候。不管是靈感還是其他原因,都必須抓緊時間把握,否則,下一刻蘇木也不知道是否還能将這一整篇文章記全。
當下,也顧不得其他,就以最順手的行書一氣抄下去。
起講之後,就是大約一百字的起股,接着是兩百字的中股。
最後則是百餘字的收股。
至此,一篇八百字的八股時文作就。
不過,明朝八股文在結束之後還要寫一個大節,也稱之爲收結。就是在文章的最後寫一個總結,不管是點題也好,闡述全篇大義也好。
這是這個時代八股文必須的格式。
又是一段文字湧上來。
蘇木順手寫道:“由上而言,或不知有尊賢,由下而言,或不知有富貴,不知二者,皆一偏論也。吾試與子平心而言之,貴貴尊賢,其義一也。”
“漂亮!”寫完之後,蘇木也忍不住擊節叫好。
這一篇八百字的文章是如此精美,跌宕起伏,或排比,或對仗,或急或娓娓而道。起承轉合,常常是行到水窮處,卻又柳暗花明。
抛開内容不說,單就文字而言,卻精美到令人毛骨悚然。
“這就是古典文學,古文之美啊!”
一刹間,蘇木也迷失在這單純的文字節奏之中。
八股文發展到明中後期,形式之中的美感已到極處。
看了看手頭墨迹淋漓的草稿,又看了看天色,這八百來字的稿子先後也不過用了一個小時,剩餘的事情倒也簡單,隻需用标準的館閣體謄錄到卷子上去即可,一個小時時間足夠用了。
蘇木也沒想到自己能夠寫出中文章來,單就這篇文章的質量而言,比之房間售買的舉人們的時文集上範文還要精美許多。
“想不到我蘇木也是如此有才,哈哈……”蘇木想笑,可有一股寒氣突然從心頭浮起,讓他如堕冰窖:“不對,不對,以我蘇木的水準肯定是作不出這種老辣的文章的,也不可能是老天垂憐,謬斯女神光顧。有極大可能是……是以前那個蘇木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讀到過這篇文章,然後死記硬背下來。我也是心中着急,也不問出處,直接抄到稿子上面。”
以前那個蘇木呆呆傻傻,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當出父親在世的時候,知道這個兒子智商有問題,隻能使用填鴨式的教育方式,諸子百家,詩詞歌賦,都命他背得溜熟。
如果真是他以前背的範文,我若是抄到卷子上,這……
這篇文章作得如此之好,定然是大家手筆,我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做作,那考官肯定是知道的。
真到那個時候,不但這次院士必然名落孫山,隻怕我蘇木也要淪爲士人的笑柄,這輩子就别想在人面擡起頭來。
一想到這裏,蘇木驚得手心全是汗水。
心想,爲了保險,還是重新寫一篇吧。既然不敢肯定這篇文章從何而來,就别冒這個險了。
可是,院試的第一場隻剩一個小時,這個時候再重新寫一篇作文,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而且,他也實在是舍不得這篇文章。心中依稀有個念頭,如果這篇文章真是自己做作,單憑其質量,中個第一也是很簡單的事情。或許,這篇文章也不是什麽名家之作,弄不好是父親的舊稿。如果這樣,倒不妨借來用用,想必父親的在天之靈也不會責怪後生小子吧。
爲了保險,蘇木忙喝了一口水,靜下心将以前那個蘇木的記憶在心底過了一遍。
可無論他怎麽回溯,也想不起這篇文章的出處。
“怪了,怪了,如此絕世雄文在書上怎麽可能沒有任何記載。”
抓了抓頭,蘇木又想,也許是自己想得岔了,根本就不是以前那個蘇木所背的範文,而是自己從什麽地方看過。
于是,他又開始整理起自己的記憶,将自己穿越到明朝之後的這兩個月所讀過的文章回憶了一下,還是沒有任何印象。
“用下敬上,謂之貴貴。用上敬下,謂之尊賢。貴貴,尊賢,其義一也……用下敬上,謂之貴貴。用上敬下,謂之尊賢。貴貴,尊賢,其義一也……”如同中了魔障,蘇木反複地念着這個題目,也不知道多少遍,一個人的名字逐漸在自己的心中清晰起來-----馮桂芬。
“對了,這篇文章是馮桂芬所作,總算是找到原作者了。原來,這不是我靈光一閃的成果啊!”
蘇木頓時喪氣到死,右手一用力,将稿子糅成一團,扔到地上。
“完了,完了,這次院士算是徹底完了,科舉之路就此戛然而止。”身上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蘇木軟倒在椅子上。
對面那個考生大約是徹底放棄了,正嘤嘤地哭着。
蘇木感同身受,心中一片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