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劍侍扶着她坐下,她第一眼便看向被人群團團圍住的扈通石。扈通石擡眼相望,那眼中藏着無限憂思,化成柔光,雖然望向童夫人,卻像是盯着延伸到無限天際的遠方。二人相顧無言,靜默了好一會兒,連堂上這些五大三粗的漢子們都感受到了詭異的氣氛,不敢作聲。
沉默不知持續了多久,還是扈通石先開了口:“夫人,是時候了。”
童夫人先是愕然,随後便釋然了:“終于到時候了嗎。”
二人仿佛在打什麽機鋒,群雄面面相觑,童八和此時忽然喝道:“還愣着幹什麽?夫人體弱,還不快快扶夫人回房歇息!”
滿堂靜默,隔了好一會兒,下人們才會過意來,原來童八和這是在對他們下命令。他們正待上前去,扈通石忽然說道:“諸位可知,童夫人出自大戶人家,卻爲何願意下嫁一個滿鬓斑白、垂垂老矣的江湖佬呢?”他的聲音不高,說的話卻清清楚楚地傳進了衆人耳中,衆人不敢開口詢問,心裏卻自然都是無比好奇的,就連下人們都紛紛停住了腳步。扈通石接着說道:“那是因爲爹娘所逼。”
童八和打斷他道:“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說是相逼!”
扈通石不理睬他,繼續說道:“夫人是大家閨秀,當時登門求婚者比比皆是,俱是名流之士,何故夫人的雙親卻選擇一個江湖莽漢?若是二人情投意合,倒也罷了,可他二人從來未曾見過一面,遑論相識,又何來兩情相悅?二人之所以結爲夫婦,原因很簡單,因爲當時,夫人已然懷了身孕,夫人的雙親爲了瞞住家醜,這才把夫人嫁給了童迎寶那個老兒!”
未婚先孕!此言一出,滿座俱驚,連我都不禁暗暗吃了一驚。雖然我早已料到此事必有内情,然而事态發展還是超出了我的預期。我說道:“老先生,茲事體大,關乎夫人名節,可不得妄言。”
“我既請出夫人,自然無有胡言。”扈通石說道。
衆人齊向童夫人望去,隻見童夫人緊抿雙唇,艱難地點了點頭。衆人瞠目不知所對,唯有默然無語。我感覺不妙,童夫人便是有如此秘辛,又豈能大庭廣衆輕易承認?而且觀乎她方才與扈通石的對話,好像早已預知此番對質,這卻又是何故?
童八和爲難道:“嫂嫂,您這……”
童夫人卻罕見地強硬起來,打斷了他的話:“莫再叫我嫂嫂,我陪你們演戲演了這麽些年,還不夠嗎?”童八和面露慚色,低頭不語,童夫人接着說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妨把真相公諸于世。
我本是洪城大族苗家之女,想當年,登門求親者不計其數,都是世家大戶,我偏看他們不上眼。我性子孤傲,本打算就此孤獨終老,直到那一天,我家來了一個賣藝人。那賣藝人雖然粗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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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蜂擁而上,那陣勢,恐怕還沒到官衙,扈通石便要被他們活生生給壓成肉醬。我示意葉紅與柳輕衣護住扈通石周全,一邊舉起手來,大聲喝道:“靜一靜,且聽在下一言!”群雄見葉紅和柳輕衣都對我言聽計從,一時無不懾服,聲浪漸息,每個人都向我看來。我一正衣冠,裝得有模有樣:“此事牽連甚廣,尤其關系到已故總镖頭與童夫人的清白名聲,若送至官衙,難免當堂對質,到時候,怕是要惹得全天下都來看笑話。”
群雄覺得我言之有理,一時之間都沒了主意。忽然一個人問道:“那依蕭閑官之見,此事該當如何處理?”
此言正合我意,我趁機說道:“大家都是江湖兒女,既然此案證據确鑿,真兇也願伏法,那麽我看,便也無需鬧大了。殺人者死,本是天理公道,大家有都是江湖中人,不如便在此間作個了斷吧。”說着,我走到扈通石跟前,問道:“在下蕭百軒,不是什麽響當當的江湖大俠,頂多算是個愛管閑事的閑人。如今你既然肯認罪,我便鬥膽代表在座諸位英雄,向前輩讨命,前輩可心服?”
扈通石傲然道:“要殺便殺,何須多言。”
我環視群雄,群雄也都默許了我的舉動。我心裏清楚得很,大家雖然都身在江湖,不過此事對錯難辨,傳了出去,難說對名聲有無損害,自然是明哲保身爲上。既然大家都不願意手上沾一點髒血,那麽此事由我一個閑人來代勞,自然再好不過。
我對扈通石拱手爲禮:“閑人蕭百軒,敢向老前輩讨命。”說罷便即揚手,一掌打在老人家單薄的胸膛之上。老人家噴出一口老血,身子如斷線風筝般直飛出去,重重地跌倒在童夫人腳下。
童夫人猛然起身,想要過去扶他,卻又無力跌坐,隻能以袖拭淚。童八和說道:“扶夫人回房歇息吧。”下人們手忙腳亂地把童夫人扶進了内堂,童八和便向群雄拱手:“諸位,今日之事,我元亨镖局贻笑大方,實在不敢再自取其辱,強留各位。此間事了,童某謝過諸位鼎力相助。諸位,請回吧。”說罷深深一揖。
群雄默然無語,一陣面面相觑後,便自散去了。童八和見我們幾人并未離開,便問道:“不知幾位少俠尚有何見教?”
我看了一眼窗外,晚霞殷紅如血:“天色已晚,我等可否再借宿一宿?”
童八和一愣,顯是沒料到我們會有此要求,不過此時此刻,他也再無餘力思考其他問題,便點了點頭,吩咐下人收拾了扈通石的遺體:“就埋在後院吧,也不用設墳了。”然後便轉而對我們說道:“府中突遭巨變,無暇招待,幾位請自便吧。”說罷垂頭喪氣地走了。
堂上頓時變得冷冷清清,空無一人。葉紅此時來到我身旁,問道:“你方才一掌,明明保住了扈通石心脈,他根本沒死,你這是意欲何爲?”
我故作神秘地說道:“今晚三更,等童府上下都安歇之後,便把扈通石給挖出來。好戲還在後頭。”
葉紅見我裝模作樣,莫測高深,不禁苦笑:“你這胡鬧性子可真是一點沒改,唯恐天下不亂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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