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姑娘的手段呢?”子書飛星抽出雙刺,于掌中不停翻弄。

柳輕衣微微一笑:“本姑娘的手段,怕你是見不到了。”

柳輕衣話音剛落,子書飛星身形一振,便向柳輕衣刺出。柳輕衣意态從容,紅袖輕拂,左腳一踏,輕輕巧巧便落在對方身後,還從後輕輕拍了拍對方肩膀。子書飛星一刺不中,倒也罷了,被柳輕衣這般玩弄,卻是讓他大吃一驚。他回首一刺,橫削柳輕衣腰腹,柳輕衣後退半步,雙刺堪堪從衣帶前劃過,又是不中。柳輕衣運起雙指,向子書飛星手背一點,子書飛星吃痛,五指應聲而松,眼看手中刺便要掉到地上。

“原來紅玉笛法,乃是點穴之法。”葉紅贊歎道。

誠然,若是柳輕衣玉笛在手,子書飛星怕是腕骨都要折了。如今雙方和氣收場,我倒也松了口氣,卻誰承想那子書飛星已然輸了半招,卻不甘罷手,提腳一踢,竟把手中刺踢向柳輕衣面門!柳輕衣也像是沒料到對方如此狠手,脖頸一斜,堪堪避過,臉上卻挂了一道血痕。

我不禁訝然:“這子書飛星方才月下敲門,不是還挺懂禮數的嗎,怎地現在像換了個人似的?”

葉紅說道:“這小子一旦鏖戰,便會陷入癫狂。”

我苦笑:“那可大事不妙。”

葉紅訝然:“難道柳紅玉竟會輸于他不成?”

我解釋道:“就是不會輸,事情才更加不妙。柳輕衣武功遠勝過他,可癫狂也更是舉世無雙。如今倒好,兩個瘋子月下相會,怕是不能善罷甘休了。”

隻見柳輕衣舉手一抹血痕,看着指上殷紅鮮血,非但不惱,眼神反倒如癡如醉。他伸出舌頭,輕輕把血迹舔掉,紅玉笛于手中陡然顯現。他舉笛唇邊,吹奏起百花缭亂的樂章。音聲入耳,我當堂血氣翻湧,隻能閉上雙眼,勉力收斂心神。

葉紅在一旁問道:“這曲子有何特别之處?”

此時此刻,我對葉紅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正是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柳輕衣玉笛内勁,能借助聲浪、微風,經音聲散入聽者經脈,勾起人七情六欲,凡是心有妄念、執念者,聽聞此聲,立時便會氣血翻湧,真氣流轉,強沖四肢百骸,短時間内确實能功力大增,然而時間一長,難免虛耗血氣,力竭而亡。

葉紅能如此冷靜,正正說明她心無私欲,是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女豪。

我此刻實在無法開口回應,隻能緊咬牙關。忽然,一股暖流自我脊背升起,如靜海之水漫過幹涸之地,帶着和暖陽光滲入龜裂之處,消去我種種妄想、怨恨。我吐出長長一口氣,氣息平順了許多。睜開眼來,原來是葉紅傳功于我,抵擋住了音聲的誘惑。

“多謝相救。”我說道,然後便向她解釋了柳輕衣的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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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雙方鏖戰正酣。子書飛星顯然是受了笛聲迷惑,手中雙刺使得越來越快,如流星般眼花缭亂,出手卻是全無章法,柳輕衣面帶狂笑,卻始終隻是避讓,并不出手。

葉紅奇道:“柳姑娘的輕功,看似平平無奇,不徐不疾,不應當能避過此時此刻的流星刺啊。”

“這便是他輕功中的可怕之處。”我說道,“柳輕衣輕功冠絕江湖,倒不是因爲一個快字。他的輕功不求速度,隻求意态。若不能閑庭信步,從容不迫,反倒因急躁而亂了形意,那便是錯了。他的輕功,靠的不是身形快,而是……”

“是料敵機先。”葉紅搶道。

“好眼光。”我贊道,不禁對她流露出欣賞之色。

清冷月色灑落在奇山峻石之上,二人身影翻飛于光影之間,子書飛星雙刺剪斷陰影,割裂清風,雙手快得隻剩下模糊的重影,卻始終是離柳輕衣一步之遙。不知過去多久,子書飛星的眼裏漫起了血色。

“柳姑娘爲何遲遲不出手?”葉紅奇道。

我心中一凜,脫口而出:“糟了!”

葉紅問道:“何事?”

“紅玉,住手!”我喝道,卻終究慢了一步。笛聲如靜海驚濤,表面上,隻是層層漣漪向外漫出,暗裏卻波濤洶湧,等到察覺時,早已醞釀起驚濤駭浪,把人重重圍困。我的聲音被滔天聲浪所掩埋,他二人根本聽不見。

“暗飛聲”到達高潮,子書飛星内勁亂竄,一口老血噴湧而出,猶自瘋狂搶攻,不能自已。如今他已無法收手,隻能走到力竭而亡的境地,而如果柳輕衣肯收回笛聲,面對已然瘋魔的對手,要死的卻是他自己了。好好的一場切磋,子書飛星縱有不是之處,本亦可好好收場,如今卻被這個瘋子引向了至死方休的死局!

我待要出手阻止,雙手卻震顫不已。以我如今的心境、功力,根本無法阻止他二人。我正躊躇不定,身旁白衣紅袍翩翩而出,落在院裏,澄江出鞘,劍影如虹,排山倒海般向二人傾瀉而下。柳輕衣收住身形,向後退去,卻被餘波所及,手中玉笛幾乎掌握不住,笛聲陡然而止。反觀子書飛星,神志不清之下不閃不躲,直向劍鋒迎去,葉紅的劍卻并未傷他分毫,影影綽綽之間,還沒看清便已将子書飛星穩穩制住。

葉紅一手扣住子書飛星雙腕,子書飛星雙膝微屈,葉紅趁勢一腳踩下,令子書飛星跪在地上,無法動彈。葉紅再向柳輕衣舉劍相迎:“久聞柳紅玉‘暗飛聲’之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柳輕衣并未搭話,卻抽出了“洛山紅葉”。葉紅微微一笑:“天下人皆謂柳紅玉輕功、暗器,玉笛、花傘四絕天下,今日得見‘紅玉笛’、‘洛山紅葉’傘同時出手,也算是葉某天大的面子。”

這兩人眼看又要交起手來,幸而天色不知不覺間已然大亮,一個下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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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扮的男子顫顫巍巍地走到庭院中,鞠躬作揖。許是看見了方才的争鬥,已吓寒了膽,連說話都抖個不停:“幾位……幾位大俠,副總镖頭有請……請各位大堂一叙。”

我趁機走到二人中間,對仆人說道:“知道了,這就出去。”

下仆得了回應,慌慌忙忙便跑了。葉紅也趁此收劍,向柳輕衣拱手:“今日之事,自是這小子不對,我代他向柳姑娘賠個不是。如今這小子氣沖經脈,不救恐有性命之虞,也算是得了教訓了。自然,待救醒了他,我也會好生教誨,叫他不敢再肆意妄爲,便請柳姑娘看在葉某的面子上,饒過他一命。”

我轉頭看向柳輕衣,見他有不虞之色,知道他心中不願善罷甘休。這家夥瘋起來,可是連南國無敵都不放在眼裏,若是真鬥起來,我也不好袖手旁觀。我心中萬分不願,然而爲了平息事态,也唯有犧牲自己了。

我走到柳輕衣面前,在他疑惑的神色之中忽然伸手一抱,将他摟進懷裏。他自然意料不到我會有此舉動,驚訝得渾身顫抖,洛山紅葉也從手中跌落。我輕撫他如絲銀發,柔聲道:“紅玉,就此作罷吧,我可不忍見你受傷。”

他整個人軟在我懷裏,腼腆地點點頭。我松開手,回過頭去,卻見葉紅臉上驚懼、訝異、大惑不解、難以置信兼而有之。我慌忙道:“葉姑娘莫要誤會,我們隻是……”

不待我說完,葉紅便紅着臉截道:“二位私交甚笃,這感情之事,倒也不必向我解釋。我先帶這小子回房休養了,大堂見。”說罷不等我反應過來,便帶着子書飛星轉身回房去了。

我仰天長歎,這誤會可天大去了!正自發愁,忽然又感覺衣袍抖動,低頭一看,卻是柳輕衣扭扭捏捏,揉着我的衣帶。我沒好氣地撒開他雙手,他卻抓住我手不放,雙目含水,春意盎然!我沒好氣道:“走、走,大堂去,辦正事去。”勉爲其難拉着他手向大堂走去。

到得大堂,滿座英豪俱已到齊,我仍舊與柳輕衣站在一角。此時,堂上出來一人,由婢仆攙扶着,臉色蒼白,姿容清秀,秀眉輕颦,童八和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像是生怕她被大風刮倒。

這人想必定是已故總镖頭童迎寶的夫人了。童夫人的清雅風緻倒是早有耳聞,隻是不曾想這位大家閨秀之女竟是如此的弱柳扶風。看來總镖頭的死,對她實在打擊甚大。

她在堂上早已備好的椅子上款款坐下,微微拱手:“見過天下英雄。諸位今日齊聚于此,肯爲先夫讨回公道,妾身感激萬分,隻是妾身蒲柳之姿,加之喪夫之痛,錐心刺骨,羸羸病骨,恕無法對各位行大禮了。”

群雄都拱手爲禮,勸她無需憂慮。童夫人接過婢仆茶盞,潤喉之後,便開始訴說當日案情。她的第一句話,便使人愕然:“事情,需從三個月前說起,那一晚,我發現我兒棄疾慘死于房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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