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淳于和夏淳禮一早就出城去迎接了,葉佳瑤也忙碌不停,召集下人,安排各項事宜。
“三院都收拾好了嗎?”
“回二少奶奶都已經收拾妥了,三位小少爺的房間也都歸置妥了。”林坤家的回道。
“三院的服侍的人手呢?”
“回二少奶奶,按您的吩咐,都已經安排就位。”
“廚房那邊呢?”
“回二少奶奶,材料已經備齊,都是最新鮮的……”
葉佳瑤點點頭,思忖着還有什麽遺漏?
淳風和小雅離家多年,總算是要回來了,尤氏歡喜的跟什麽似得,一再叮囑她,凡事要妥善安排,可不能有什麽疏忽。
香桃如今也是管事媽媽了,見二少奶奶蹙着眉頭還在想,便笑道:“二少奶奶,您就寬心吧,萬事具備,隻等三少爺回家了。”
葉佳瑤這才舒展眉頭,莞爾道:“那就好,大家都打起精神,迎接三少爺和三少奶奶歸家。”
下人們領命散去。
葉佳瑤問夜雪:“天賜少爺起了嗎?”
夜雪回道:“少爺早起了,在讀書呢,說是今兒個雖然不去學堂了,但功課不能落下,先把該學的學了,好陪泰陽少爺他們好好玩耍。”
葉佳瑤不禁哂笑:“話倒是說的好聽,平日裏也不見他這般用功,怕是早盼着泰陽他們回來,好瘋玩一把,故意做此姿态,省的我責備他。”
香桃笑道:“二少奶奶這麽說卻是不公平,天賜少爺天資聰穎,不管什麽一學就會,不像别人整天捧着本書還學不好,便是蘇大學士對天賜少爺也是贊不絕口的。”
說到悟性,天賜的悟性的确是超出常人,雖說才九歲,但學堂的先生包括蘇大學士都說,以天賜現在的水平,考秀才都是綽綽有餘,學文如此,學武也是有模有樣,還很會搗鼓吃的,奇思妙想層出不窮,甚至比她這個天下第一廚花樣還多。
對此,葉佳瑤還是很滿意的,但也****不少心,這小家夥,聰明的腦袋瓜可不隻是用在學習上,捉弄人的本事也一等一的,在她面前老實的像隻兔子,在外頭那絕對是霸王一個,比他大好幾歲的孩子都得聽他的吩咐。
葉佳瑤搖頭笑笑,算了,孩子畢竟還小,幾個堂兄弟又是長久未見,就讓他痛痛快快地玩吧!
到了巳時不到,宋七就來禀報,說是世子爺已經接到三少爺了,再有兩盞茶功夫就到家了。
葉佳瑤忙派人去通知侯爺和夫人,大家出門相迎。
久别重逢的場面總是特别感人,葉佳瑤還好些,畢竟前年在邊貿城已經會過面,但尤氏是七八年沒見兒子了和孫子了,哭的稀裏嘩啦,平日的高貴威儀全然不見,此刻,她隻是個與孩子分别多年的母親。
葉佳瑤勸道:“母親,這裏日頭大,三弟,三弟妹又是一路車馬勞頓,咱們回屋再叙吧!”
尤氏方才想起,擦掉眼淚笑道:“看我高興的都糊塗了,你們先去安置,安置妥了,咱們再叙。”
侯爺也是老懷寬慰,笑呵呵道:“不錯,先安置,待會兒該吃飯了。”
因着淳風一家的歸來,靖安侯府比過年還熱鬧,大家高高興興地吃過午飯,所有夏家男丁都去祠堂拜祖宗。
時隔多年,再一次,夏家人齊了。
晚上夏淳于和夏淳風坐在書房喝茶。
夏淳于拿出一個匣子交給淳風。
淳風莫名道:“這是什麽?”
“你打開看看。”
夏淳風玩笑道:“可别是送我什麽房契地契,我可是要賴在家裏不出去的。”
夏淳于失笑:“你敢搬出去,我打斷你的腿。”
匣子一打開,夏淳風的笑容僵在臉上,匣子裏的東西他認得,都是他曾經送給琉璃的,玉镯、玉簪、步搖……
本以爲已經忘卻的過往,那些塵封的往事如走馬燈似得在腦海裏浮現。
這對紅玉髓的镯子,是他第一次傷害了琉璃後,作爲道歉的禮物,那支白玉蘭的簪子,是琉璃生日的時候,他送的。
底下還有一個香囊,雖然從未見過,但應該是琉璃做給他的吧!
爲什麽這些東西會在這?夏淳風抿了抿有些發幹的唇,晦澀地問:“她現在怎樣了?”
夏淳于把淳風的反應都看在眼底,這麽多年過去了,恩怨情仇都已随風散去,不過,有些值得記住的美好,相信淳風還是記得的。
他本不想答應這件事,可是琉璃特特的讓人把東西送過來,拜托他交給淳風,說到底,琉璃也是可憐人,老太後給了她無盡的寵愛,卻沒有教會她如何去愛一個人,以至于與心愛的人漸行漸遠,終是無法挽回。
“去年冬天,她已經在慈雲庵落發了,這是她正式剃度之前讓人送過來的,我想,她是想做個了斷吧,了斷紅塵所有的牽挂,她的法号不悔。”夏淳于歎息道。
淳風怔然,心裏有點兒亂,說不出到底是怎樣的情緒,總之很亂。
“本來,皇後想說服她回宮,再給她挑個驸馬,可她拒絕了,聽說,她隻問了你的情況,知道你現在過得很好,就……”
就徹底死心了是嗎?難道這些年,她還想着他?
打從那****離開七賢王府,他就沒有再見到過琉璃。不想見,甚至不願再想起這個人,這個給他帶來無盡痛苦的女人,不過,在聽說她自請去了慈雲庵的時候,他還感慨過一陣子,後來漸漸地也就忘了。
這些年在川西,和小雅琴瑟和鳴,又有了泰陽他們,一家人和和美美,更是想不到她了。
然而此刻,看到這些東西,心中卻是莫名的酸楚,剃度了,出家了,從此不再是紅塵中人。不悔,她是想說此生不悔,還是來世不要再悔?
“這些東西,你自己看着辦吧!”夏淳于有些遺憾道。
他常常會想,如果不是他和瑤瑤的關系,也許,琉璃會和淳風好好過日子的吧!
這夜,夏淳風輾轉反側。
小雅敏銳地感覺到淳風的異樣,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夏淳風伸出手臂,讓她枕在他臂彎裏。搖頭道:“倒不是有什麽心事,隻是離家多年,終于回來了,心情有些複雜。”
小雅溫婉道:“我也是,當初母親不太贊成咱們在一起,回來之前,我還有些擔心,可今兒個,母親拉着我的手噓寒問暖的,讓我很感動,我幼年家中便生了變故,被沒入宮中爲奴,每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隻求能活着,什麽都不敢想,然而,我遇見了你,擁有了你和孩子們,如今又得到母親的認可,我心裏隻有感激、感恩的,以後,我要和大嫂二嫂一起好好孝敬二老,好好地撫養咱們的孩子長大成人,淳風,謝謝你,讓我擁有了這麽美滿的幸福……”
夏淳風憐惜地撫了撫了她的肩膀,側身擁緊了她。
其實要說謝謝的是他,小雅是他人生最黑暗時的一抹光亮,是他的救贖,别人都說她配不上他,隻有他知道她的好,她是個聰慧的女子,也曾做過一些不好的事,但那時,她身不由己,他不怪她。
這麽多年,她把他照顧的無微不至,爲他生兒育女,家裏的事從來不用他操心,是她給了他向往的平淡的幸福,溫馨的家。
所以,此生,他定不負她。
這樣想着,夏淳風因爲琉璃而煩悶的心緒漸漸平甯下來。
不過,他還是找了個空閑,去了躺慈雲庵。
她已經了卻了紅塵牽挂,那麽,他也去和往事做個告别吧!
夏淳風一身青衫,雖已是而立之年,卻依然風度潇灑,少了分少年稚氣,多了幾分歲月的沉澱,變得沉穩内斂。
他負手而立,望着慈雲庵的所在,卻是久久不敢踏足,有種近鄉情怯之感,他想看看琉璃,卻又怕琉璃看見他。若是見了面,說什麽?
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許,琉璃也不願意他來打擾她的清靜。
夏淳風猶豫良久,邁開腳步朝庵堂走去。
進了庵堂,上了三柱香,又添了香油。
目光有意的搜索琉璃的身影,可是裏外都不曾見到她。
夏淳風有些失望,不過,這樣也好,他來過了,便好。
走出庵堂,夏淳風跨上馬,就要離去,忽然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回頭張望,隐約,依稀,仿佛,那庵堂最深處的高台上似乎站着一個人。
隔的那麽遠,根本就看不清面目,但他卻可以肯定那個人就是琉璃。
兩人就這麽遠遠地望着,誰也沒有動。
許久,那人轉身離去,再也沒有出現,夏淳風默默地收回目光,忽然間,他明白琉璃的法号爲什麽要叫不悔,不是無悔此生,是求一個來世無悔。
眼睛有些酸澀,夏淳風緊抿着唇,雙腿一夾,揚鞭策馬而去。
如果來生再遇見她,他想,他會記得那個笑妍如花的她,天真爛漫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