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通訊基本靠吼,傳遞消息基本靠走,警衛基本靠狗的年代。從澳門到葡萄牙,往返一回,沒有個半年是不要想的。
王學軍準備首先,就是接收那五條現成的戰艦。
但和蔔利拿督談起這事的時候。
蔔利卻拿起那隻蒼白的手指搖晃。
“不不不,我的伯爵先生,我們談的是,我國賣給你那五艘戰艦,但當初我們買的水手和士兵,是不包括在内的。”拿督反悔了。
王學軍聞聽,當時就急了。
沒有水手,沒有将士,我要那五條戰艦做什麽?
“不,我要戰艦,更——”王學軍把更字咬的很死:“更要那些水手士兵。”
蔔利就拿出來一個标準的無奈表情,聳了聳肩膀:“這個我不能答應。”
傑克趕緊出來打圓場的詢問:“爲什麽?”
“因爲我們缺少人。您知道,我們的國家真正才有三百多萬人口。雖然統領地(殖民地)廣大,但,白人怕死,黑人愚蠢,根本不如您的大明士兵百姓,可以忍受人所并不能忍受,聰明而堅韌。”
然後有些遺憾的又聳聳肩:“可惜的是,你們講究的是故土難離,不願意到我的祖國去,爲我們的國王效勞。
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你們的官員,買到了這批人。
所以,這批水手和士兵我是絕對不會賣給你的。”
又加了一句:“不但不賣給您,而且我會禀報我的國王,向您的政府,購買更多的你們的壯丁。”
聽到這話,一幕幕販賣豬仔的美國船,去美國的屈辱史立刻沖上了王學軍的腦袋。
那都是血淚,是屈辱,讓王學軍血灌瞳仁。
突然間爆發,将拳頭一下子砸在拿督雪白的桌子上。
嘩啦一聲,将桌子徹底砸翻。
站在杯盤狼藉裏,一句國罵脫口而出:“查你媽。”
蔔利愣住了,迷茫的看向了傑克。
傑克趕緊打圓場的解釋:“伯爵的意思是,他不同意。”
“我絕對不同意。不要說我有錢,即便沒錢,也絕對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我的同袍,被販運到歐洲,去做奴隸。不管是世界的任何地方,都絕對不行。”
“我的伯爵大人,不是讓他們做奴隸——”
拳頭有砸在了下,結果砸在自己大腿上:“炮灰也不行。”
然後血紅着眼睛,咬牙切齒的一句一語:“我可以不要戰艦,但我必須購買,好吧,是贖回我的同胞。多少錢,我出,我不差錢。”
蔔利又聳了聳肩膀:“這不是錢的問題。”
王學軍當時甩了袖子:“那好吧,我們所有的生意,就此作廢。我去找西班牙人談。”
這才是命門。
蔔利立刻雙膝一軟,就要給王學軍跪下。
二十萬英鎊的生意啊,這是葡萄牙急需的鮮血啊,丢不得啊。
而這麽大一筆外彙,流進死對頭西班牙的口袋,自己的國家就将亡國滅種啦。
“不要啊。”發出一聲,死了老子娘的哀嚎。
“全部賣給我。不,是允許我贖回他們。”
“好吧,好吧,但這價錢——”
“你說。”
“五百水手,五百士兵,一萬英鎊。”
這絕對是獅子大開口。這可是當初向大明官員付出的十倍了。
許傑當時拿出來大五愛砍價的姿态——
“成交,給他。”
蔔利驚訝的發現,自己不如河馬大開口了。
在澳門的碼頭角落裏,如山一般的五艘大明水師的戰艦,孤獨的的在海浪裏飄搖,顯的那麽的蕭瑟。
看着他們的樣子,王學軍心在滴血。
大明,都幹了什麽,大明的福建水師都幹了什麽呀。
坐着小舢闆,登上了爲首的戰艦。
一上戰艦,看到的是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漢人,或坐在甲闆上,或遊魂一樣,在戰艦上四處遊蕩。
甲闆也沒有人清洗,到處是垃圾。
船繩帆索,随處堆放,走一下,你都得小心自己的腳下,不要被亂麻一樣的繩索絆倒。
王學軍走在船上,沒有人搭理他,連揚下臉瞧他一眼,都欠奉。
船上所有的人,都當他和許傑是空氣。
“怎麽樣?這些船還行嗎?”王學軍隻能這樣詢問身邊他說過,略懂略懂的許傑。
許傑這裏瞧瞧,那裏看看。
然後用腳步丈量了整個船隻。
就在王學軍焦急等待他的評估結果的時候,許傑一驚一乍的一嗓子:“好船,好戰艦啊。”
王學軍一哆嗦之後,趕緊詢問:“到底好在哪裏啊。”
“東主,這可是大明爲數不多的封船戰艦啊。”
封船?
“這些封舟是福船型。長十五丈,闊二丈六尺,深一丈三尺,分二十三艙,前後豎五掩大桅,長七丈二尺,圍六尺五寸。按照這樣的體積,足足有三千料啊。”
這時候,一個聲音冷冷的道:“是四千料。”
好久沒有人搭理,冷清的就好像沒有人一樣,這冷不丁冒出來的一句,倒是吓了王學軍一跳。
扭頭看去,一個穿着破舊軍服的漢子,趴在船舷上,一面眺望大陸,一面冷冷的道。
王學軍就走過去:“你是官軍?”
這個漢子長歎一聲:“準确的說,是曾經的水師官軍。現在,被連船一起,賣給了葡萄牙了。要不是這種船,和西洋船比不堅固,不能在他們說的大西洋的風浪裏戰鬥,估計這時候,我們已經到了歐羅巴洲啦。”
王學軍氣憤的低吼:“賣戰艦也就算了,連官軍也賣?福建水師,瘋了吧。”
“不賣怎麽辦?”憤怒在這個漢子的臉色一閃而過,轉而就是悲傷。
“從崇祯初年,大明禁海開始,片闆不得下海之後,水師在朝廷的眼中,就已經是可有可無的包袱啦。尤其是我們福建水師,還不如登萊水師呢。”
這倒是,登萊水師負責封鎖遼東,再加上遇到了一個袁可立,發展到最高峰,有水師官兵四萬,大小船艦五千條。
可惜,袁可立離職了,登萊水師又被孔有德搶去獻給了滿清。
“福建水師因爲沒有任何防禦任務了,軍饷越來越少,錢糧斷斷續續,若不是我們家總兵爲了防備倭寇卷土重來,襲擾南方沿海,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的化緣,福建水師早就解散了。”
“既然這樣,怎麽連官兵都賣呢?”
“這不是這幾年,倭寇沒有來嗎,士紳富商們見天下太平,也就不願意再掏錢養活我們這幫沒用的廢物。隻有賣了我們,才能維持水師裏剩下的兄弟吃上一碗稀粥。”
王學軍眼圈一紅,眼淚差點掉下來。
“不過你們不必遠離故土了。”
這個漢子這才扭頭看了看王學軍,最終還是凄苦的搖頭:“已經賣掉了,這些船最終還是要去歐羅巴。
我和我們這些兄弟,從父輩接過這條船,幾乎就是在這條船上長大的。有感情了,這就是我們的家。
家走到哪裏,我們就跟到哪裏。最終可能幸運的在一場海戰,或者是悲哀的在一陣狂風中,随着我們的家,沉入大海。”
不行,這樣的将士自己買過了,怎麽能戰鬥?
王學軍走到甲闆的中間站定,岔開雙腿,很有氣勢的對船上所有的人中氣十足的大吼一聲。:“我,王學軍,是大明的伯爵。我告訴你們,你們不必背井離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