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浩切換到弱效透視,盯着金屬面罩之下的那張臉。
面頰瘦削,顴骨高聳,并不刻意發狠,卻隐隐透着兇戾。
毫無疑問,他就是曾在東部城區警備局設伏,後來擄掠了聯合商場的鄒強!
鄭浩移動目光,迅速打量着将鄒強包裹在内的那副铠甲。
铠甲右臂,裝有一台可伸縮的鏈鋸,左臂則裝着火焰噴射器,以及液化氣鋼瓶。
铠甲不具備任何動力源。很難想象,得具備何等體魄,才能穿着起碼一噸重的鐵殼子自由行走。
由于雙眼不能同時使用兩種能力,使用弱效透視,看穿面罩時,鄭浩無法通過顯微視覺來判定鄒強的等階。
但既然他能撐起這幅铠甲,不難推斷,鄒強要麽是力量變異型三階進化者,要麽就是四階進化者!
此時,鐵皮人面向鄭浩,動作停滞。
很明顯,看到并認出鄭浩後,鄒強也吃了一驚。
“呦,原來是老熟人。”隔着面罩,傳來陰恻恻的笑聲。
頭盔左右微轉,鄒強似乎很快理解了眼下的局面,繼而上前一步,死死盯着鄭浩。
透過頭盔上幽邃的窺視孔,鄭浩清晰的看到,鄒強正在目不轉睛的盯着他。
瞳孔中散發着陰霾,鄒強似乎試圖給他施壓。
鄭浩絲毫不懼,回瞪過去。
僵持了數秒,鄒強見鄭浩并未露出畏懼之色,不由眉毛一擰,停止了眼神壓制。
于此同時,鄭浩心中也微微緊張起來。
進化者身上,會不由自主的散發威壓。這種威壓,隻有相較之下等階較低的進化者,才能感受到。
這種威壓,會随着長期相處,而逐漸淡化。
但對于初次見面的進化者來說,等階較低的,很難承受住來自高階進化者的正面威壓。
像這種正面對視,等階較低的一方,輕則臉色發白,身子發抖,重則肌肉痙攣,動彈不得。
兩人對視這麽久,卻無人目光閃躲,足以說明,他們的等階不相上下!
鄭浩瞬間意識到,他誤判了鄒強的實力。鄒強的等階,要麽是四階,要麽是五階!
至于爲何不直接判定鄒強是五階,還有一條緣由。
相比四階,五階唯一的提升,就是覺醒了星語能力。
至于體魄,則沒有任何變化。
或許就是因爲體魄不變這一點。當鄭浩晉升五階後,曾詢問其他人,是否感覺他身上的威壓變強了。然後,得到了否定的答複。
這說明,四階進化者和五階進化者,散發的威壓完全一樣。
因此,在不使用星語能力,也不抽血化驗的情況下,根本無從區分四階和五階。
與鄭浩對視數秒之後,鄒強終于移開視線,看向藍衣壯漢簡闊海。
“闊海,怎麽回事。”鄒強幽幽說,不複先前的從容。
“頭兒,他們先是拒繳手續費,又對兄弟們大打出手,甚至在我說了免費放他們進營地之後,仍然抓着兄弟們不肯放人!”
簡闊海聲音哽咽,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铠甲簌簌作響,鄒強偏頭看向一旁笑眯眯的婦人,隔着面罩悶聲道:“郭姨怎麽說?”
“呃……”簡闊海有些尴尬,“郭姨一開始就主張免除他們的手續費,直接放他們進營地……”
“你沒聽郭姨的安排?”銀灰色面罩再次轉向簡闊海,令他直冒冷汗。
“我這不是想搞筆大的,給您一個驚喜嘛……”簡闊海垂頭喪氣。
“糊塗!”
被金屬包裹的大手伸過來,按住簡闊海的光頭。
鄒強沉聲道:“來,先給郭姨道歉!”
簡闊海像是霜打的茄子,老老實實面向婦人,低頭道歉。
“再給對面的小兄弟道歉!”金屬手闆着他的腦袋,強迫他朝鄭浩低頭。
待簡闊海道完了歉,鄒強命他退到一旁。
鄒強再次面向鄭浩。
“小兄弟,這是一場誤會。
既然郭姨做主,免了你們的手續費,那你們自可以直接進入營地。
另外,還有一件事,闊海忘了跟你說。
零号營地是一座倡導自由的營地。加入營地的人不會受到任何約束,可以随意做他們想做的事。
目前,已有786人加入營地,成爲其中一員。
是否加入營地,完全取決于你們自己。如果你們打算離開,我絕不阻攔。”
一席話擲地有聲,完全不像一名犯罪分子所能說出的話。
鄭浩一言不發,直到周嘉華把十多名暴徒都捆得結結實實,才緩緩開口:“你就是這座營地的統治者?”
“統治者?呵呵,我更喜歡别人稱我爲‘監管者’。”铠甲中傳來陣陣笑聲。
“要是這座營地真像你說的一樣,那你怎麽解釋外面那些勞工?”鄭浩試圖找出鄒強話裏的破綻。
“勞工?呵呵,他們參與勞動,純屬自願。挖溝固牆,都是爲了營地的安全,爲了造福大衆。
而且,我們還給勞工支付薪水,讓他們吃得上飯,買得起東西。”鄒強對答如流。
見鄭浩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話,鄒強繼續笑道:“這就是這座營地的現狀。信不信由你。”
說着說着,他聲音一沉:“現在,能給我手下弟兄松綁了嗎?
放了人,你們要走要留,我管不着。要是不放人……就别怪老子翻臉!”
鄭浩面色不變,陷入沉思。
出乎他的意料,随着鄒強到來,原本緊張的事态,居然迅速緩和下來。
被擒住的暴徒,乖得像小雞仔。而鄒強也第一時間按着簡闊海的頭,讓他道歉,并表示不幹涉車隊的去留。
鄒強曾經帶領手下攻破聯合商場,導緻上百人喪命,說是惡貫滿盈,也不爲過。
這就如同窮兇極惡的亡命徒,突然穿上西裝,彬彬有禮。
鄭浩會相信他改邪歸正?才怪!
但是,如今鄒強主動提出,要和平解決這次沖突,令鄭浩不得不慎重斟酌。
鄒強最低也是四階進化者,而且還有铠甲傍身。在不使用星語能力的前提下,鄭浩沒有無傷戰勝鄒強的把握。
作爲團隊領袖,他深知應做出對團隊有利的決定,不應被個人情感左右。
跟鄒強開戰,可能會造成大量人員傷亡!
假如沖突可以避免,那就不應使其發生。
這裏既非晨銘市,也非臨淵市。鄒強一夥人,将來與晨曦生命接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就基本不用擔心,己方持有大量鸮國制式槍械的消息經他們之口,傳到晨曦生命耳中。
因此,抛去個人恩怨,沖突其實完全可以避免。
避免沖突之後,車隊該何去何從?
這座營地封住了前往臨淵的必經之路。
雖不知穿越迷霧森林有多大難度,但可以肯定,徒步穿越森林,無異于天方夜譚。
穿越森林的唯一方式,就是沿着公路前行。也就是說,這座營地,他們非進不可!
假如鄒強是這座營地的統治者,鄭浩一定會冒險與他開戰。
他之所以還在斟酌,是因爲鄒強對營地的描述,未必都是假話。
這座營地,或許就像鄒強說得一樣,是一座管理松散的營地。
原因很簡單,營地的規模太大了,而鄒強的手下太少了。
在門口僵持了這麽久,都沒有援兵趕來,足以說明,在場這些人,很可能就是他們全部的實力。
就憑鄒強和簡闊海兩名進化者,再加上十幾名暴徒,怎麽可能統治成百上千名幸存者?
要知道,能來到此地的幸存者,都是有能力驅車逃離城市的人,其中肯定不乏進化者,絕不會輕易受人擺布。
也就是說,鄒強未必能夠統治這座營地!
因此,鄭浩産生了進營地一探究竟的想法。
他瞥向綁得像粽子似的一衆暴徒。
鄒強一方,真正有戰鬥力的,也就鄒強和簡闊海兩人。其他暴徒都是普通人,戰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深思熟慮後,鄭浩沉聲說:“放人可以,但要等我們進入營地之後!”
進入營地,探明情況。
此舉就是在賭,賭鄒強對營地的掌控度不高,沒有高到一呼百應的程度。
賭對了,就留在這座營地,提防鄒強的同時,摸清迷霧森林的情況。
哪怕賭錯了,還有人質在手,可以使鄒強有所顧忌。
“可以。”鄒強不假思索的答應下來,似乎真的沒藏着什麽陰謀詭計。
“孩子,就知道你會這麽選。”郭蓉慈祥的笑了,轉身遙指甕城内門,“請進吧,貴客們!”
鄭浩始終盯着鄒強的一舉一動,頭也不回的對江甯說:“你開車。”
“那這些人?”江甯皺起光潔的眉頭,用槍口指了指跪坐在地,手被捆縛在身後的一衆暴徒。
“我來看守。”鄭浩走到暴徒們身後,将格洛克手槍調至全自動模式。
若情況有變,這把手槍可以在三秒内放倒全部暴徒。
他命令除趙喆以外的人全部上車,将手槍遞給趙喆,讓他負責看管人質。
這樣安排,是爲了在遇襲時保證己方人員的安全。
雖然,有着一雙偵查無敵的眼睛,他并不怎麽擔心會遇到襲擊就是了。
鄒強、簡闊海,以及幾名沒被控制的暴徒,注視着車隊,一路倒行,退入甕城内門。
車隊前方,鄭浩和趙喆一左一右,押送着手被綁在身後的十幾名暴徒。
半人高的輪胎緩緩轉動,劍齒虎裝甲車帶頭駛入甕城,駛向内門。
婦人郭蓉,則帶着兩名手捧大紅花的女孩,走在旁邊,跟随車隊前行。
穿過内門,便正式進入營地内部。
鄭浩擡眼望去,隻覺得面前豁然開朗。
腳下的高速路就像大樹的主幹,一路向營地深處延伸。
主幹上又分出許多支幹,向四面八方擴散。
這些“支幹”是人工修築的小路。鏟掉草皮,夯實泥土築成,有幾條路還嵌了鵝卵石。
大道旁,小路邊,每隔不遠,就有一座簡陋的房屋。
房屋的樣式千奇百怪,有磚石水泥砌成的大房子,也有木頭屋子,還有鋁合金、鐵皮拼起來的活動闆房。
每間房子旁邊,都停着一輛或幾輛破破爛爛的汽車。
稍遠些的原野,五顔六色的帳篷鱗次栉比。人們在帳篷附近的草坪上或躺或坐,似乎很是悠哉。
有人拿着殺蟲劑,對準帳篷一陣亂噴;有人彎腰拔草,平整土地;有人往地上鋪了塑料布,圍坐在上面打牌。
路邊也有不少行人。大多衣着破舊,懷揣武器,行色匆匆。
被車聲吸引,他們紛紛擡眼看來。
看見雄赳赳的車隊,有人駐足觀望,贊歎不絕;也有人看了之後,事不關己的低下頭,繼續忙自己的事去了。
啪嗒,啪嗒。
路上竟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三名騎着高頭大馬,腰間挎着金屬圓棍的青年策馬由遠而近,輕勒缰繩,停在車隊前方。
“頭兒!”三名青年看到被铠甲籠罩的鄒強,連忙翻身下馬,擡頭挺胸,“住宅區一切正常,沒有發生搶劫事件!”
“說了多少次,别叫我頭兒。”鄒強擺了擺手。
“好的,監管長!”爲首青年應聲,目光滑向車隊,臉色一變,驚疑道:“兄弟們爲啥被綁起來了?”
“這你别管。”鄒強輕哼一聲,轉身看向鄭浩,“怎麽樣,小兄弟,可以放人了吧?”
鄭浩放眼掃視營地内的景象。
有人無所事事,也有人行色匆匆。
但總體來說,有種自由散漫的氛圍。看路人的表情,也不像是處于高壓管理之下。
而且,鄒強走進營地後,除了三名騎馬手下,再無主動跟他打招呼的人。
見到鄒強的路人們,皆表情如常,并未顯出畏懼或恭敬的神色。
路人的反應做不了假。鄒強确實不能徹底掌控這座營地。
鄭浩盯着铠甲面罩上幽邃的窺視孔看了片刻,沉聲道:“放人。”
他牢牢盯着鄒強,一字一頓道:“今後,别讓我看到你有小動作!”
衆目睽睽之下,他不便使用星語能力。但假如周圍沒有目擊者,他就無暇顧忌了。
至于怎樣才能沒有目擊者——把目擊者都幹掉,不就沒有目擊者了嗎?
假如鄒強仍然糾纏不休,鄭浩不介意開一次殺戒!
趙喆将一名暴徒推了個趔趄,冷冷道:“走吧。”
一衆暴徒如獲新生,逃命般的跑到鄒強身邊。
铠甲摩擦,鄒強緩緩點頭,帶着一衆暴徒,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車隊周圍一下子冷清下來,隻剩郭蓉和兩名女孩沒有離開。
鄭浩瞥了一眼婦人,沒有搭理她。他準備率領車隊沿道路前行,近距離觀察一番森林的情況。
不料,就在這時,忽然有個身穿灰撲撲運動服的消瘦女孩,從路邊竄出來,撲到校車一側,拍打着車窗。
她頭發久未清洗,一簇一绺,都成了髒辮。臉頰凹陷,面色蠟黃,眼睛大得可怕,幾乎成了一具餓殍。
女孩手中攥着一張撲克牌,牌面是黑桃6。
她将撲克牌貼在車窗上,口型變幻,大聲說着什麽。
“各位哥哥姐姐!我想買你們的食物!再買不到食物,我爸爸就要餓死了!”
第168章誰是惡人?cha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