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災變爆發,已有14天。
街道上、樓宇間,幾乎見不到幸存者的身影。屍群遊蕩在街頭巷尾,仿佛它們才是城市的主人。
晨銘市,變成了一座死城——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
暗無天日的活動闆房中。
蓬頭垢面,胡子拉碴的男人,裹着被單,倚靠在牆角。
一陣寒風襲來。流浪漢般的男人,被風吹得一激靈,不禁嘴唇顫抖,裹緊了單薄的被單。
他摸了摸幹癟的腹部,喉結滾動。
男人眼神呆滞,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過了許久,他顫顫巍巍的伸手,打開懷裏的布包,摸出一隻風幹的馍馍。
馍馍很硬。他捧着馍馍往嘴裏塞,并用牙齒輕輕磕了磕。發現啃不動,便不再硬啃,隻是叼着馍馍,準備靠唾液一點點将馍馍浸軟。
叼着馍馍,他雙手撐膝,艱難的站起來,走了兩步。
不遠處,有一扇窗。厚重的窗簾擋在窗前。
他一步一步走到窗前,先是側耳傾聽片刻,又撩開窗簾一角,往外看了看。
最後,才小心翼翼的将窗簾拉開一條縫,擡手打開鎖扣,推開窗戶。
窗外是下沉式的窗沿。窗沿很窄,原本是用來擺放盆栽的。
如今,窗沿上沒擺着盆栽,而是擺着幾個不鏽鋼盆。
盆中盛着雨水。經過長久的靜置,雨水看起來還算澄澈,隻是盆底積了一層淺淺的泥灰。
男人動作很快,伸手縮手,就抱了一個水盆回來。
望了一眼天空,他放下水盆,關緊窗戶,拉好窗簾。
男人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沒有直接端起盆喝雨水,而是從某個犄角旮旯裏,掏出一隻倒過來的礦泉水瓶。
礦泉水瓶的瓶底被剪掉了,瓶中填着紗布、碎石子和細沙。
男人一手握着水瓶,一手托着水盆,将盆中的雨水緩緩倒入礦泉水瓶。倒水的過程中,他神情專注,目不轉睛,生怕漏掉一滴。
倒完之後,他放下水盆,仰起頭,含住礦泉水瓶的瓶口。
擺出這個姿勢的那一刻,他眼角的餘光,瞥到面前不遠處的地面。
一隻皮毛灰敗,眼珠蒙着陰翳的小巧生物,擡着前爪,仰頭與他對視!
咔吱。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異響,塑料瓶的瓶口被男人咬得變了形。
他對面前這隻小生物再熟悉不過。
喪屍鼠!
他吐掉瓶子,一躍而起,完全不複剛才的遲緩。
他撒腿就往窗戶的方向跑。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喪屍鼠在快速接近他。
腳後跟傳來涼意,仿佛下一刻就會遭到喪屍鼠啃食。
三步并作兩步沖到窗前,他一把拉開厚重的窗簾!
光芒灑入房間。
被光線照到的喪屍鼠,就像定格的照片,一動不動。
男人轉過身,對着喪屍鼠就是咚咚兩腳!
腳下傳來咬碎薯片般的咔嚓聲,他這才松了口氣,趕忙反手拉好窗簾,使房間重歸暗無天日的狀态。
掃視了一圈,确定再無喪屍鼠出沒,他才俯身撿起礦泉水瓶,拿起來晃了晃。
掉到地上時,瓶中的雨水漏掉了大半。
晃了半天,瓶口才流出可憐的一滴。
他露出苦澀的笑容,伸出舌頭,舔掉了那滴澄淨的水。拾起掉落在一旁的被單,裹在身上,坐回那陰暗的牆角。
男人坐在那裏,如同一座雕塑。隻有偶爾眨巴一下的眼睛,才能彰顯他是活人。
像他這樣苟延殘喘的人,還有很多。
苟在自認爲安全的角落裏,将來要麽被進化喪屍找到并殺死,要麽食物耗盡死于饑餓。
盡管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可悲,卻是大部分普通幸存者的真實寫照。
跟喪屍,尤其是跟進化喪屍對抗的實力,不是誰都有的。對普通幸存者來說,躲藏起來,或許還能活得更久一些。
單個幸存者孤木難支。
爲了求存,有人自發的聚集起來,形成各式各樣的團體。
人多了,就安全了?
并不。
人多了,對喪屍的吸引也會更強。還有随之而來的食物壓力、住所壓力、意見不和……
災變以來,晨銘市中,不知誕生和毀滅過多少個幸存者團體。
大浪淘沙。
時至今日,還能存在的幸存者團體,不是實力強勁,就是擁有得天獨厚的避難所,亦或者運氣過人。
位于南部城區,寫字樓中的幸存者團體,以上三條都勉強沾點邊。這也是爲什麽,這個團體能存在至今。
“趙總,雙子樓B座一樓的每一處出入口,都按您說的,用桌椅闆凳堵上了,保證不會讓任何喪屍闖進來!”穿着泛黃襯衫的男子點頭哈腰,跟在一名二十歲出頭的青年身邊。
青年眉宇間稚氣未脫,但舉手投足間的沉穩,讓人不敢質疑他的權威。
青年瞥了一眼穿襯衫的男子,“确定每一處都堵死了?窗簾呢,沒忘了拉好吧?哦,白窗簾、薄窗簾不行,必須換成黑窗簾、厚窗簾!”
“都搞好了,都搞好了!”襯衫男拍胸脯保證。
“嗯。”青年腳下不停,繼續往前走去,“還有,說了多少次了,别叫我趙總,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襯衫男神色一凜,“好的,趙……趙哥!”
趙喆瞅了瞅襯衫男,不置可否。
趙喆和襯衫男小張,兩人一前一後,跨過由易拉罐和絆線構成的簡易報警裝置,走進一處寬敞的無窗大廳。
這裏曾是綜合辦公區域,此時則是幸存者們的主要活動場所。
有過Hunter入侵的前例,他們不敢再分散到各個有窗的房間睡覺,生怕喪屍破窗而入。
大廳中央,鋪滿了被子、褥子,俨然成了大通鋪。
十多個人,或躺或坐,三兩紮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有人眼尖,看到趙喆回來,連忙戳了戳一起聊天的夥伴。
夥伴擡頭看一看,随即閉口不言。
就像喧鬧的自習課碰上推門而入的班主任,大廳中很快就變得鴉雀無聲。
隻有一人赫然起身,朝趙喆迎來。
朝趙喆走來的,是個穿着薄薄吊帶裙,年輕貌美的女人。
她是趙喆的前女友,雨霖。
雨霖的穿着打扮,與之前吳總尚在時略有不同。除了吊帶短裙,還多了一條運動短褲,遮住了白皙光滑的大腿。
趙喆來之前,隻有她身邊無人。
沒人敢跟她聊天。
不知她用了什麽方法,在嚴重缺水的當下,仍将皮膚打理得很不錯,頭發也沒那麽油膩。
再加上眼神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魅意,令人骨頭酥麻的嬌聲……可以說,這個女人的存在,對處于壓抑中的男幸存者們的刺激,不是一般的大。
盡管如此,他們也隻敢對她敬而遠之。
隻因雨霖是趙喆的前女友,而且在持續對他發起攻勢。
雖然趙喆現在表現的不屑一顧,可萬一哪天經不住雨霖的攻勢,跟她複合了呢?
“小喆……”水潤的紅唇輕啓,一開口,雨霖就下意識換上了慣用的魅惑語氣。
但似乎是明白趙喆不吃這一套,她聲線一轉,換上較爲平直的語氣:
“小喆,按照當前的分配方式,食物儲備還夠我們吃10天。”
“嗯。”趙喆眉頭緊鎖。
他本不想讓雨霖擔任任何實際職務,但奈何,這個女人偏偏是管理賬目,綜合調配的好手。
掌管食物儲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食物總量有多少?需要怎樣的儲藏條件?
哪些比較頂飽,哪些不怎麽頂飽?
哪些保質期長,哪些需要盡快吃掉?
幸存者對食物的需求又是怎樣的?幹活多的,是不是得多吃一點?
在處理這些繁瑣的事上,雨霖表現得遊刃有餘。
所以,趙喆隻能讓雨霖掌管食物儲備,再另設兩人監督。
這幾天以來,雨霖做得很好,而且沒出現任何貪墨的迹象。
不光雨霖改頭換面,就連以前隻會溜須拍馬的小張,都争先做事,表現得極爲勤懇。
其他人雖然還對趙喆抱有一定懼意,但整體态度,還是樂觀向上的。
前任統治者吳總,明明也是個能力不俗的人,但其治下的寫字樓,跟趙喆治下的寫字樓,卻有着截然不同的風氣。
寫字樓内部和諧而安定,趙喆的眉頭卻沒有半點舒展。
雨霖彙報完之後,也欲言又止。
最後,她還是附到趙喆耳旁,壓低聲音說:“小喆,我們真的要交出存糧嗎?”
趙喆沒有說話。
他從衣兜裏掏出一張紙條。
昨天,一塊石頭砸破玻璃,飛進了寫字樓。
石頭上拴着一根繩,繩子另一頭系着這張紙條。
紙條上,寫着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明日14:00,将淨重不少于30kg的食物送到右數第三扇門前,不得有誤!
否則,我們将殺入寫字樓,不留活口!
暴走族——留。
趙喆收起紙條,神色凝重。
從未離開過寫字樓的他,無法想象,能在外界來去自如,意味着什麽。
在他看來,能不懼喪屍,在外行走的,起碼也是“所長”這種等級的人物。
僅憑他自己,和寫字樓裏這幫烏合之衆,能抵禦“暴走族”的入侵嗎?
所長将管理寫字樓的重任交給他,他又豈能辜負所長的期望?
但是,面對未知的威脅,他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神情恍惚,隻希望那位神秘的“所長”,能立刻出現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