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浩喃喃自語，抱着膝蓋緩緩坐下。
大理石地面帶來刺骨的寒意，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在寒意蔓延至全身之前，他終于扶着牆站起來。
徹底斷掉退路，鄭浩反而松了口氣。
反正自己無牽無挂，哪怕就這麽死掉，也沒人會爲自己落淚。
怪鼠？病原體？
盡管來吧！
“管它是吉是兇，我都要一人扛下來！”
“一人？”他想到這裏，臉色突變。
“壞了！”
今晚留在研究所的，并不隻有自己一人啊！
值夜班的保安丁叔。
那位和善的中年人。
曾給研究員們分發過家鄉特産的茶葉，還請鄭浩吃過夜宵。
居然連累他，跟自己一起承擔了留在研究所的風險！
鄭浩心頭頓時生出負罪感。
他急忙趕往保安室。
保安室就在一樓，離研究所正門并不遠。
“該怎麽跟丁叔解釋現狀？簡直難以啓齒！”
鄭浩硬着頭皮，一步步接近保安室。
保安室近在眼前，他卻放慢了腳步。
等等，到剛才爲止，研究所震動了足有兩分鍾吧。
這麽大動靜，丁叔都沒出來看上一眼？
丁叔究竟還在不在保安室？
但保安室的燈明晃晃亮着，在一排漆黑的房間中格外醒目。
保安室的門虛掩着。
鄭浩挪動到門邊，透過門旁的窗口朝屋内看去。
從這個角度，沒看到有人在。
屋内，桌上放着個開水壺，旁邊攤着一張報紙，還擺着一個茶杯。
開水壺壺口還冒着氤氲白氣，但杯中的茶明顯已經冷透了。
喀嗒，喀嗒。
保安室裏，窗口看不到的一側，傳來有節奏的踏步聲。
“丁叔，是你嗎？”鄭浩試探道，音調因緊張而發尖。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緊張。可能是今晚發生的怪事太多了。
有節奏的腳步聲停止了。
緊接着是急促而雜亂的腳步。
丁叔的臉蓦然出現在窗前，與鄭浩僅隔一層玻璃對視。
鄭浩被吓了一跳，确認是丁叔後又安下心來。
再怎麽說，總算見到熟人了。
鄭浩隔着玻璃和他對視，辛苦構思的開場白突然凝噎在嘴邊。
寒噤。
他記不清這是自己今晚第幾次顫栗了。
眼前這人，絕對不是他熟悉的丁叔！
這個臉色發青、面無血色、瞳孔擴散、眼眸泛白的“人”，真的能稱之爲活人嗎？
“丁叔”的嘴唇顫抖着，如慢鏡頭般一點點咧開。
露出的牙龈不是粉紅色，而是象征死亡的黑色！
不等鄭浩反應過來，“丁叔”就發狂般一頭撞向玻璃。
并不堅韌的室内玻璃立刻被撞得粉碎，飛散的碎片險些紮進鄭浩眼中！
鄭浩下意識閉眼，踉跄着倒退。
“丁叔”唇齒間翻滾出含混的嚎叫，宛如聲帶被濃痰包裹。
“這他媽是什麽鬼東西！”鄭浩毛骨悚然，死死盯着撞破玻璃探出頭來的怪物。
怪物卡在窗口，瘋狂搖擺四肢，像是要從窗口擠出保安室！
一個契合現狀的詞，在鄭浩腦海中飄過。
喪屍。
鄭浩研習生物技術多年，自然清楚“喪屍”這種幻想生物有多荒唐。
哪怕對生物學一竅不通的人，至少也知道能量守恒定律，也就明白喪屍在獲取不到足夠食物的情況下，沒法存活多久。
而在鄭浩看來，喪屍根本不可能具備活動能力。
心髒停跳，血液就會停止流動，使循環系統癱瘓，消化系統便形同虛設，全身細胞都将得不到養分而衰亡。
可是不遠處瞳孔擴散、面無血色，卻仍在瘋狂掙紮的“丁叔”無疑打破了鄭浩的認知，将他的世界觀按在地上摩擦。
再聯系A組辦公室裏的異狀，這一切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小白鼠“喪屍化”，吃掉了同胞！
丁叔身上，也發生了類似的變化。
“跑！否則我也會被吃掉！”
卡在窗口處的“喪屍”，已經探出大半個身子。
鄭浩不敢再看，扭頭就跑！
研究所是出不去了，他隻得往樓上跑。
鄭浩一口氣沖到二樓，弓腰扶膝大口喘氣。
寂靜的樓道裏，他心跳如悶鼓。
或許那怪物不會追上來了。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打破他的幻想。
喪屍趿拉着皮鞋出現在拐角，以遲緩而堅定的姿态逼近鄭浩。
它擡腳踏上樓梯。
樓梯，這道鄭浩預想中的防線，連一秒鍾都沒撐住就告破。
“竟然會上樓梯！它不僅留有視力，小腦功能也沒有徹底喪失嗎？”鄭浩心驚不已。
“丁叔”仰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暗啞的吼叫着，拾階而上！
那搖搖晃晃的身子，如同一個喝得酩酊大醉的流浪漢。
“踹它一腳會怎樣？”
喪屍上樓過程中明顯重心不穩。現在可能是反擊的最好時機！
鄭浩氣血上湧，全身緊繃，蓄勢待發，準備等喪屍再接近一點就全力出腿！
再有幾級台階，喪屍就将登上二樓的平台。
它就像能感受到與鄭浩的距離一般，提高了低吼的頻率，伸出僵硬的雙臂，似要擁鄭浩入懷！
不好的預感在鄭浩心頭醞釀。
“小鼠都變得能咬斷鐵絲，那人類變化後的力量又該有多強？”
千鈞一發之際，鄭浩險之又險的抽回身子，令喪屍撲了個空。
他的後心瞬間被冷汗沁濕。
剛才要是踢出那一腳，一定會被喪屍抱住腿，從樓梯上滾下去！
不行，不能跟喪屍正面對抗！
鄭浩被迫再次上樓，來到研究所三樓，也就是頂層。
長長的過道在他眼前延伸，過道兩邊那麽多扇門，哪道門後才蘊藏着生機？
……
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倉庫。
倉庫裏堆滿了瓶瓶罐罐，存放着實驗室用品。
鄭浩蹲在一個半人高的金屬罐後，緊張的注視門口。
喪屍會不會追過來？
趿拉的腳步聲消失在三樓的樓梯口。
不等鄭浩松口氣，腳步聲就再次響起！這一次，它找到了目标。
喀嗒，喀嗒！
仿佛死神催命的聲音在他耳畔放大。
腳步聲到了門外。
緊接着是沉悶的撞門聲。
密度闆填充的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
門鎖逐漸扭曲變形，喪屍破門而入隻是時間問題。
鄭浩無路可逃。
他咽了一下口水，擡頭望向安裝在房間頂部，正在以最大功率運轉的換氣扇。
扇葉飛轉，保障空氣流通。
必須冒險拼一把了。
鄭浩打開身前金屬罐的蓋子，奮力将其搬倒。
金屬罐很沉，但鄭浩爆發出了他自己都難以想象的力氣，一鼓作氣把罐子推倒。
金屬罐倒地後滾了半圈，從敞開的罐口汨汨流淌出似水的液體。
一部分液體接觸地面的瞬間，就升騰成翻湧的白氣，被換氣扇吸走。
足足幾十升液體源源不斷從罐裏湧出，在狹小的倉庫中蔓延。
這時，木門再也承受不住撞擊，被猛的撞開甩在牆上。
鎖簧、鐵片飛濺，喪屍一腳踏入倉庫内，剛好踩在流淌到門邊的液體上。
喪屍渾然不覺，堅定的仿佛将目标逼上絕路的終結者！
再有最後幾米，喪屍就将觸及鄭浩！
就在此時，喪屍的速度突兀的慢了下來。
地上的液體已經滲入喪屍腳上那雙皮鞋，浸到了它的腳踝。
它的雙腿變得如同兩截木樁，每次擡腳落腳都好像慢鏡頭。
這就是浸泡在液氮裏的下場。
鄭浩推倒的正是液氮罐！
少量液氮接觸皮膚會驟然受熱揮發，并不會造成凍傷。
但也僅限于短時間接觸。
接觸時間一長，首先皮膚受損，然後是組織裏的體液和血管。接下來，整個肢體會被凍結，受到不可逆的傷害。
?196°的低溫會使細胞中的水分結冰，進而刺穿細胞。
無論它是什麽怪物，都必死無疑！
喪屍仍在前進。
隻是雙腳接觸液氮，并不足以讓它停下。
鄭浩踩在墊腳的箱子上，居高臨下審視喪屍。
“不管丁叔你變成了什麽生物，還算不算人類……”鄭浩漸漸拔高音量道：“既然想要我的命，就先給我去死！”
他飛起一腳，直踹喪屍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