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勉定了定神,緩緩開口說道,“呵呵...佛曰儒,儒即道,道法如來。即爲如來,則仙魔佛自然成空。不知菩薩以爲可否?”
他這話看似牛唇不對馬尾,實則暗藏禅機。
以禅意開篇,又以禅意結尾,中間包含了儒、道真意,後續又含沙射影地道出,無論仙、佛、魔,都是這芸芸衆生的一員。你佛宗不是講究真、空、性,萬法皆空嗎?那麽我現在以迅雷之勢,擊殺你門下弟子,是否也是空?如若不是空,那你佛宗萬法皆空的高義,是否有些言過其實了。
他深知以年輕和尚對他的偏見,是絕不會放過他的。今日礙于地藏菩薩在此,對方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他下手,可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被一個身披僧衣的毒蛇給惦記上,日後又豈會有好?
與其如此,不若先以全部的心神之力禦使《鬥轉星移之魂劍歸鞘》秘法,趁對方心神放松之際,迅速抹殺對方神念,然後将事情擺到明面上,逼迫地藏菩薩表态。這已是眼下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則可能擺脫險境的辦法了。
有冥王之瞳在身,對方的弱點可謂全部暴露在了他眼皮底下。他有足夠的把握,瞬間抹殺對方這縷神念。隻是這一擊過後,他的心神定然會被全部掏空。
或許旁人在此,他還不敢冒着心神耗盡的危險,對年輕和尚出手。但今日來的既然是赫赫有名的幽冥教主,地藏菩薩,那麽他有八成把握可以确定,地藏菩薩不會對他出手的。
非但如此,對方極有可能還會極力贊成他,并且年輕和尚那裏說不得也會被其叮囑一番,不要再向他出手的。甚至是派人暗中保護他。
這一切皆是因爲他那句暗藏玄機的禅語,既闡述了佛、儒、道三花本一體,又隐晦地提高了如來佛主的地位。
以彼教之意,堵彼教人之嘴,這是十足的陽謀。
他人不一定能揣摩透這話的玄機,但身爲如來佛主十大弟子之一的地藏菩薩,定然會聽出其中禅意的。今日我若身隕,你荒古佛宗斷然會被有心之人,推到風口浪尖,相比一個龐然宗門的口碑,我這個弱不禁風的小修士,倒是顯得微不足道了...
果然!此言一出,地藏菩薩眼神忽閃了片刻,略顯僵硬的面部,狠狠一抽,随即又不甘地松弛了下來。
無論他心中再怎麽憤怒與不甘,但有一點他是心如明鏡。自身顔面掃地是小,可若是因此給人留下诟病,即便如來佛主不敲打他,他也會被整個梵天佛宗之人,群起論經的。
這也就是丁勉這個飽腹經綸的翰林院大學士,能夠想出此等毒計,換做另一人,縱然今日有幸不死,他日也定會死于那毒蛇之手。
“阿彌陀佛...你這小輩,學識倒挺淵博!不知你的儒法是傳自那一脈?”地藏菩薩展而一笑,佛韻盎然的雙眸,隐隐多出了一絲狡黠之色。
被人擺了這麽一道大烏龍,要說他心中沒有一掌拍死對方的沖動,是完全不可能的。佛也是人,佛有低眉之姿,亦有怒目之相。佛光雖能普照三千界,但唯獨三種人,度不得。不知自度者,不度;與佛無緣者,不度;不信因果者,不度。而像丁勉這種看似追求佛法極緻,實則将佛理當成他山之石者,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強盜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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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或許稱其一聲“三千大盜”也不爲過。
強盜不可怕,就怕強盜懂佛法。當初他神念遨遊此方仙朝,見丁勉身懷與其一脈意境相似的肉身成聖之法,見獵心喜下,這才傳下了部分道統。想不到這背後竟然隐隐還有大日如來佛,陸壓道君的影子。不單是陸壓道君,便連那天龍八部衆之一的迦樓羅,恐怕也難逃此中幹系。
身爲如來佛主座下的十大弟子,他又豈是心思簡易之輩?以他對丁勉的觀察與揣摩,對方斷然不會淪爲陸壓道君手中利劍,也絕不會倒入他的門牆。此人他日若得大道,絕對是一個混沌魔神般的存在。
不過,縱然不能對丁勉做什麽出格之事,他也要惡心一下對方,這就叫做禮尚往來。因此,他果斷以“儒法傳自哪一脈?”反擊了回去。既然對方說“佛曰儒,儒即道...”,那麽他便以儒爲由,挖坑等着對方往裏跳。他雖爲佛宗菩薩,但對儒道也是略有研究。
儒門聖人,不止一位。每一脈儒道奧義看似相仿,細揣之下卻又不盡相同。其門下弟子所修儒意,自然也有千差萬别。無論對方回答傳至哪一門儒法,其他幾脈定然會揮筆讨伐他,因爲對方方才暗指的儒,乃是整個儒道。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任何一儒脈也不敢公然對外宣稱,他那一脈能代表整個儒道...
丁勉蒼白的臉,微微泛起了一絲微笑,輕描淡寫地回道,“呵呵...菩薩過譽了!晚輩不過是多讀了幾本聖賢書而已,當不得學識淵博之說...”
同時,他也在心裏暗暗長舒了一口氣。百密也有一疏,他不是百分百可以确定,地藏菩薩一定便會如他所願,畢竟對方能坐鎮六道輪回數十萬年,什麽妖魔八怪沒見過。如果對方真鐵了心要挽回顔面,他今天怕是要徹底魂歸太虛了。好在這場危機基本算是過去了。
“阿彌陀佛...一便是一,二便是二,你這小輩該不會是冒充真正儒門之人,在此狂言吧!”地藏菩薩忽然面色一淩,渾身頓時泛起了一圈圈的金黑之光,旋即一股令人心神皆顫的磅礴氣機,霎時間沖向了丁勉。
有萬佛之神聖,有地獄之森寒,有霸天之絕頂,有裂地之超絕。此時此刻,丁勉仿佛化身成了一隻折翼蝴蝶,在地、火、水、風等四象混亂之地,奮力掙紮地閃動着僅剩的一隻翅膀。
《呵...好一個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菩薩。僅僅隻動用了一縷神念所蘊含的意志,便讓人瞬間如臨九幽地獄,不愧爲總領六道輪回的幽冥教主。》心神雖已被掏空,但他的大腦還有随機應變的能力。原本他還想含糊其辭地搪塞過對方,盡快送走這尊大佛,此時看來若不給對方一個滿意的答複,事情怕是要出岔子了。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荀曰明禮,儒門八脈,天地君親師。吾之儒脈,謂曰浩然...”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聲聲發自肺腑,字字直達本心,句句猶若雷動。
這一刹那,他體内的碧血仿佛沸騰了般,渾身上下陡然變得一陣碧青...
霎時間,一抹黑影從其身上迅速飛出,直接懸浮在了他的頭頂,是那方曾經救過他性命的落神硯。
一道形如白練的乳白之光,從另一方世界投射而下,随即整方缥缈虛幻的投影空間,似是遭到了綠礬的腐蝕,“滋滋滋”地冒出了大量白煙...
“嘶,好精純的浩然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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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蜂、鳥嘴兩人,碩大的身軀頓時一僵,渾身仿若被雷電給劈中了一般,雙眸發直地傻愣在了原地。
“呵...怪不得這小子膽敢硬闖輪回路,原來是身懷儒門至寶啊!”地司太歲也是一臉的懵逼。儒門是人族後來新生的一門學術,此法倘若運用恰當,甚至可以秒殺一大片妖魔鬼怪。好在能以此法成聖者,不過寥寥幾人而已,否則他們這些正神怕是要永遠跌下神壇了...
“阿彌陀佛...好一個儒門八脈,天地君親師!好一個吾之儒脈,謂曰浩然!貧僧今日受教了!”地藏菩薩輕吟了一句佛号,随即向丁勉微微施了個佛禮。确切的說,是向他頭頂的落神硯,施的佛禮。
落神硯一出,他便知曉自己一番算計,怕是要落空了。
赫赫有名的儒門四寶,他又豈會不知?青冥筆可代天宣判;量天尺可鬥蒼穹九淵;山河扇可掃諸天神佛;落神硯可鎮千界妖魔。且不說丁勉的回答有多巧妙,單是這方承載着儒門大勢的落神硯,便足矣令他知難而退了。
儒門至聖,雖不入仙佛之流,但其神魂卻是依附在天道之上。世人皆知長生難覓,卻不知真正的永生之門,一直都在他們身邊。隻不過儒術易學,成聖難啊!即便是一尊半聖,在一幹仙佛中那絕對是超然的存在。因爲半聖境界的儒修,俨然已經掌握了一部分的天道法則,此等逆天之姿,比之如來佛主也僅差一線呢!
對方既能得到儒門四寶之一,落神硯的認可,那便說明此人已經秉承了某位半聖,甚至是儒門至聖的意志。這方靠山可不是誰人都能撼動得了的,搞不好還會因此引來紅蓮業火焚神,端的是危險至極。
“丁郎...我有些頭暈惡心...”一旁的周娥皇有氣無力地扯了扯丁勉的衣角,渾身精氣神猶似被霜打過的茄子般,瞬間蔫了下來...
“額...”丁勉心中驟然一緊,急忙朝虛空一招手,那沐浴在浩然之光中的落神硯,便被他強行收了回來。那道從天之極投射而下的浩然之光,也随之迅速收縮成點,最後不見了蹤迹...
他也不知爲何這方硯台會突然從他懷中飛出,想必是方才渾身碧血異變所緻吧!周娥皇已經踏了邪修之旅,自然會對浩然正氣本能地升起一種抵觸,想要從無盡深淵中将她徹底救出,絕非易事。任重而道遠呢...
“不知菩薩對晚輩還有何指教?”浩然之光的投射,讓他稍稍恢複了些許的心神之力,連帶着他的說話聲音,也随之變得铿锵了許多。這便是儒修的絕妙之處,浩然正氣不僅可以助其鎮壓邪魔鬼怪,還可以彌補神魂之損、心神虧空。
地藏菩薩此時的動作,已經表明了對方的态度,此事暫且可以告一段落了。他在這方投影空間耗費也有些時間了。外界的小狐狸不知怎麽樣了,冥王之瞳雖有洞察一切事物本質的能力,但也隻是相對而言,或者說以他現在的修爲,還不足矣完全發揮出它的功用。至少,此時他透過蒙蒙虛空,看到的外界景象,卻是一片朦胧...
“阿彌陀佛...六道非道,道在靈台...”地藏菩薩意味深長地凝視了丁勉片刻,随即袖袍一揮,二人眼前瞬間一花,竟然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音祖伶倫的墓冢大殿。
“這...我...我們怎麽出來了?”
“應該是地藏菩薩故意這麽做的吧!或許我們已經不用再費盡心機,去闖什麽那輪回六道投影空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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