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一青衣小厮從門縫中探出腦袋,上下打量了丁勉一眼,眼中有驚愕,有不解,更多的則是懷疑。
丁勉打眼一看,便知這青衣小厮心中所想,“呵呵!你去通報一下你家主人,便說有奉元故人之子來訪…”
“奧!還請公子稍等片刻,我這便去秉明我家老爺!”
青衣小厮收起方才那副懷疑之色,快步向門内跑去。
李東旭出身大周奉元世家,年輕時因看不慣當朝太尉之子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一怒之下,直接将這個二世祖給當場廢掉了。
後被大周王朝通緝,在至交好友的幫助下,這才來到南唐加入了天閥司。
由于他殺伐果斷,心性耿直,又兼之從不結黨營私,被南唐國主李璟看中,一躍成爲了天閥司司主。官階雖屬三品,但是手中監察百官,先斬後奏之特權,卻是令朝中大臣無不聞之心寒。
片刻之後,門再次被打開了。
“老爺請公子去後園說話!”
青衣小厮恭敬的将丁勉引至後園魚塘旁邊便自行離去了。
一位頭發半白,一身紫色華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亭下往魚塘裏投放着魚食。
蕭瑟的秋風掠過他的衣衫,卷起了陣陣淩厲的呼響,一股無形無相的肅殺之氣從其體内溢出,很明顯和這方世界格格不入。作爲天閥司司主,要說手底下沒有幾十條人命在身,是完全不可能的。相隔一丈,丁勉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端得是威名之下無慈善之輩。
嗯?不對勁!
李東旭的手段和秉性丁勉是心知肚明。看似兇威赫赫,私下裏卻是一位不拘小節的主。
前世,丁勉由于沒有踏入修行之路,對李東旭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氣勢,隻覺是長居天閥司的緣故。雖然心裏有所抵觸,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嶽父絕不是嗜殺成性之人。
而現在除了一身隐而不發的殺氣外,丁勉卻從李東旭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絲“俠”的味道。
非是劫富濟貧、周濟百姓的豪俠,而是逍遙名川、一掌斷山的仙“俠”。他身上的氣勢與蜀山派的燕南天有幾分相似,又隐隐多出了些許玄之又玄的氣息。
比之燕南天身上的滔天劍意,雖然弱了不止一籌,然則他不經意間所散發出的出塵之氣,卻也别有一番韻味。
難不成,我這個便宜嶽父還是個仙門中人?
一念至此,丁勉頓時隻覺這方世界太過瘋狂了。
原本以爲修士一途,隻存在于名山大川之間,像欽天監的那些人也隻不過是借祁山真君的名号,趁機顯世、把持朝綱而已。
如今看來,前世他的确有些孤陋寡聞、坐井觀天了。
無論是深處鬧市的易天行,還是久居朝野的李東旭,都足矣說明仙門中人非是如他想象的那般隐世不出,而是就隐藏在這紅塵世俗之間。
隻是肉眼凡胎的俗人根本看不出這其中端倪,蓋因眼界不同,看事物的本質自然也盡不相同。
“你是何人?爲何我對你沒有一絲印象!”
李東旭放下手中魚食,一步步朝丁勉走了過來。他那雙直窺人心的犀利眼眸,盯的丁勉心裏直發毛。甚至丁勉隐隐有種難以言表的錯覺,在他面前自己幾乎毫無秘密可言。
“晚輩丁勉,見過李司主。久聞李司主大名,今日能得見尊容,實乃三生有幸!”
丁勉忙上前躬身行禮,對于他這位嶽父大人,他是打心眼裏尊敬。
“汝來此地,究竟意喻何爲?”
李東旭絲毫沒有在乎丁勉的執禮,依舊直勾勾的盯着他,眼中隐隐有紫氣流轉。
“爲讨一物!”
丁勉直立起身子,平靜的與李東旭對視着,絲毫沒有俱意。
既然見到了正主,與其繼續編造謊言聲稱自己爲李東旭奉化之友後裔,不若坦白一切。以李東旭的秉性,說不得真會成全他。
“何物?”李東旭眯着一雙眼睛道。
在他看來,丁勉頂多算是個初入世俗的仙途散修而已,來此地八成是想抖一抖身上的威風,以此來滿足下自身超越凡俗的虛榮心!
因此李東旭看向丁勉的眼神,隐隐多出了些許玩味之色。既然丁勉這麽不知天高地厚,他不介意代其長輩教訓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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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陽暖玉!”
丁勉一字一頓的說道,同時暗暗運起了金剛護體功。一旦李東旭突然爆起,他會以最快的抵禦對方的攻勢。
至于對方是否會痛下殺手,丁勉卻是絲毫不用擔心。從李東旭身上他感受不到任何的殺機,以他對李東旭的了解,對方最不濟便是出手教訓他一下而已,或許事情還沒到那種地步。
“嗯?”李東旭眉毛瞬間一挑,“你與大周李家是有何關系!”
呵呵!丁勉心中不由一樂,前世女婿上門給老丈人打啞謎,估計他這女婿當得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了吧!
由此不難看出,李東旭擁有聖陽暖玉之事,整個南唐無人知曉。而知曉此事的人恐怕也隻有大周李家之本宗了。
“呵呵!前世我們是一家!”
丁勉面露微笑的對李東旭說道,在他心裏卻是又暗暗加上了一句:可惜此事隻有我一人知曉!
“哈哈!前世?一個乳臭未幹的豎子也敢在老夫面前謊話連篇,看招!”
李東旭狂笑一聲,側步一滑,一爪便向丁勉肩膀抓去。
呵!老丈人便是老丈人,這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火爆。
眼見于此,丁勉不在隐藏,金剛護體功被他運轉到了極緻。
八個鬥大的“卍”字符文,不斷在其周身旋轉,金光閃閃下,一口大鍾将丁勉罩得是密不通風。
“當…”
拳爪相遇,拳罡肆虐,爪勢淩厲,觸之即離,李東旭不由後退了一步,而丁勉卻是脊背挺拔如山,紋絲未動。
論仙道修爲,李東旭比丁勉整整高出了兩個境界,可若是論貼身肉搏,十個李東旭加起來也奈何不得金鍾融體的丁勉。
李東旭雙眸陡然一亮,随即爽朗一笑,腰部猛然一擰,左腿爲軸,右腿如蛟龍出海般,瞬間橫掃向了丁勉的胸口。
“當…”
拳出如龍,金光随行,丁勉左拳擋住李東旭的剛猛一擊後,左臂順勢向下一壓,而後曲肘将李東旭磕飛了出去。
李東旭腳尖擦着地面,堪堪滑行了一丈之餘,旋即右腳猛然扣地,身體順勢旋轉而起,勢至巅峰,一條右腿似虎嘯山林般夾雜着淩厲的罡風,便朝丁勉頭頂狠狠劈了下來。
“當…”
丁勉散拳成爪,曲臂抗住了李東旭的暴虐一擊,震臂一揮,一招殘缺的“虎舉”直接将對方沖擊的身體連連翻轉,才堪堪卸去丁勉勇猛如虎的勁道安全落地。
李東旭近身的本領,在整個南唐可是出了名的,被其打傷緻殘的猛士是不計其數。若非丁勉有金鍾護體,單憑這粗淺的五禽戲,多半在他手中撐不過三招。
至于五禽戲中的“虎舉”爲何說是殘缺,蓋因丁勉的右臂剛剛恢複了些許行動能力,若是此刻以右臂禦敵,保不準會被李東旭給再次費掉,屆時他哭都找不到地。
“嗯?”
李東旭此時也發現了丁勉的不妥,一直以來,丁勉都是以左手與之交手,他還從未見過丁勉出過右手。“哼…既然你如此自負,那麽也休怪我不客氣了!”
話音剛落,李東旭袖袍一揮,一柄長四尺有餘,寬不到兩寸的古樸長劍,瞬間懸浮在了李東旭的身側。
丁勉瞳孔一縮,心中直叫苦,早知如此,便應該給他這位老丈人留些顔面了。然則事已至此,爲之奈何。
以他初入誦經境的佛門修爲,是抵擋不住李東旭劍氣攻擊的。時至今日,他也隻是學了一項以防禦見長的神通。
若非性命相搏,猿識、蛟魄他是不會使用的,更何況這人還是他前世的嶽父。
“且慢!在下有話要說!”丁勉看着氣勢逐漸增強的李東旭,立即出聲道。
隻是一心想找回場子的李東旭,對丁勉的話是充耳不聞,右手猛然握住長劍劍柄,步罡踏鬥,一劍揮向了騎虎難下的丁勉。
淩厲剛猛的劍氣,黑雲摧城的劍勢,以李東旭手中長劍爲引,如猛虎躍澗,似怒龍出江,攜天地之威波濤洶湧間便向丁勉湧去。
“才氣出,凝氣成劍!”
情急之下,丁勉不由大喝一聲,立即沉侵心神與天地間的浩然正氣取得了聯系,同時将隐于譚中穴的才氣全部調出了體外。
猿識、蛟魄自是不能使用,那麽他便以儒門秘法爲攻擊,佛門金剛護體功爲防禦,來迎接對手的悍然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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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李東旭在丁勉眼中俨然不再是那個前世讓他尊敬有加的嶽父大人了,而是一位一劍東渡,與儒争鋒的絕世劍客。
儒門之士,甯折不彎,頭可斷血可流,脊梁如劍撼蒼穹。
氣随意走,意随心行,天地之煌煌浩然意志,頃刻之間便與丁勉心神交織在了一起。而他手中也随之多出了一方長三尺、拇指粗細的乳白色光柱。
儒士第三境,儒舉之境,才氣堪堪隻有拇指粗細。因此,丁勉馭氣凝結而出的“劍”,雖不複劍之形體,然則大氣磅礴、氣吞山河的浩然意志卻是直沖星鬥、光照蒼穹。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一語即出,四周頓時變得雷聲滾滾,電光閃閃起來,此乃儒舉之境中的舌綻春雷神通。
有道是春雷一聲震天響,萬物複蘇百花放,陰陽相引複相斥,雷主殺伐亦主生,邪魔外道歸虛去,朗朗乾坤始于春。
儒之道,舍生取義,殺身成仁,雖萬千妖魔當道,吾自一劍蕩之,引九天之浩然正氣,蕩魍魉與魑魅,不爲清名留于史,但求丹心叩無愧。
渾身正氣淩然的丁勉,如聖意加身般攜昔日劍仙破除萬難之劍意,電光火石之間便已揮“劍”迎上了李東旭手中的長劍。
“叮…”
才氣凝結而出的“三尺光劍”,與李東旭手中的長劍猛然撞擊在了一起。周圍頓時變得氣浪翻滾,一片狼藉。魚塘之水也随之濺起三尺之高,可謂是神通之下殃池魚,意志争先驚鬼神。
酸脹,酥麻。
兩劍交鋒猛者勝,一經交手,丁勉頓時隻覺一股重至窒息的力道,登時從“三尺光劍”傳來,而後透過體外的金鍾氣罩,迅速在他的左臂遊走,頃刻之間便已貫至全身。
覆于丁勉周身的金鍾氣罩,此時“嗡”的一聲發出了一陣悲鳴,八個鬥大的“卍”符文,也随之搖晃不停。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丁勉不顧虎口酸楚,手腕一翻,“三尺光劍”擦着火花,行若奔雷般削向了李東旭的手腕。
劍至中途,丁勉突然改削爲挑,“三尺光劍”似蟒蛇吐信,直奔李東旭的胸口。
後者正欲抽劍退身,忽見丁勉中途變招,大驚之下側身一閃,一招仙人背劍,直取丁勉左臂。
“欲渡黃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滿山。”
丁勉左臂登時一橫,側劍擋住來勢,随即寸步一出,繞劍斬向李東旭的腰部,速度之快令人膛目結舌。
“朝陽撥霧”
李東旭當即大喝一聲,右臂陡然膨脹了一圈,長劍之上瞬間布滿了山巒重疊的氣紋,劍勢之強,似奇峰峻嶺,彈指間便将丁勉連人帶劍一并擊飛。
“蹬蹬蹬”
丁勉一連倒退十數步,才堪堪将這股驚天力道卸去大半,而他握着“三尺光劍”的左手卻是早已模糊不堪。
“嗯哼”,丁勉不由悶哼一聲,胸口隐隐沉悶發慌,喉嚨處似有甜物不受控制的上湧,心神恍惚間便要脫口而出。
“咕咚…”一聲,喉結滾動間,這口甜物便被幾盡瘋狂的丁勉強行咽入了腹中。
朝聞道夕死可矣,縱使天崩地裂,海水倒灌,儒心永恒,至死方休。
晃動不止的金鍾氣罩内,丁勉銀牙緊咬,脖頸之上瞬間爆滿了猙獰的虬龍,而他執劍的左手更是顫抖個不停,仿佛下一刻手中的“三尺光劍”便會跌落在地。
“啪嗒…啪嗒…”
丁勉頂着近乎透明的金鍾氣罩,踏着沉重堅韌的步伐,倒提“三尺光劍”,一步步向李東旭走去。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複乘舟夢日邊。”
“叮…”,雙劍相交,氣若奔浪,雷聲滾滾,劍意縱橫。一時之間,整方世界如仙神争鋒,又似妖魔亂世,頓時變得空間扭曲,狂暴不止。
儒門之精,在于磨心煉性,心明則念達,念達則海生明月,孵育神魂。儒門隻修神魂,與仙門道修,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二者皆有所長,亦各有其短。
縱觀全局,儒術在于奪人心魄,震懾心神,而仙門道修卻是以氣禦物,與天地萬物争鋒。相較而言,丁勉以儒術對敵,顯然有些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的行徑。
若是與丁勉争鬥的是一個飲毛茹血、不修天德的妖魔,那麽事情便另當别論了。畢竟浩然正氣乃天下妖魔之克星,實力相等下正氣自然勝過妖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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