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下起了一場小雨。
《港島娛樂周刊》的辦公樓裏卻燈火通明，本來應該下班的員工們此時此刻都戰戰兢兢地站在辦公桌旁，配合着相關部門的檢查。
從大陸回來的記者孫慧臉色慘白。
她入職《港島娛樂周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見過的大人物也不少，但是她從未感受到辦公室裏氛圍如此詭異。
“工作報告……”
“你在四月份寫了幾篇報告？”
“你是否有跟境外人士接觸過，是否有接觸到什麽特殊的電話……”
“你對之前的事情了解多少？”
“……”
她辦公桌上的東西全部被翻了出來，電腦裏的文件更是經過詳細的檢查，連每一個浏覽過的網址都不曾放過。
她沒由來得很緊張，手心捏出了一把汗，心髒噗通噗通地在狂跳。
相關人員盤問的内容非常仔細，仔細得猶如正在做什麽驚天大案。
一個小時前。
《港島娛樂周刊》大陸版的微博已經被徹底封了，聽說以前的微博裏被查出了很多帶節奏和影響兩岸關系的言論。
孫慧自然是看過那些言論的，那些言論确實有這方面的因素在裏面，但因爲大陸對這一塊相對而言比較寬容，而且之前的一些微博也被及時删掉了，所以并沒有掀起什麽波瀾。
但是現在，每一條言論都變成了讓人不安的證據，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她面前。
她結結巴巴地回答着問題，答到後面手心全是汗，自己都不知道回答了什麽。
當回答完了以後，她突然聽到了主編辦公室裏傳來了一陣陣大叫。
随後鄭主編跑了出來，當着所有人的面開始指着自己。
“我确實工作失職了，這些照片都是她拍的，伱知道的，我們這些人都喜歡拍這拍那，這很正常，大家都在這麽幹……這些文章是小劉寫的，我還沒有看過，最近我一直在忙……”
孫慧看到主編盯着自己，言語之中充滿着警告。
他在自己來港島之前，就暗示過自己，讓自己要聰明一點，事情結束之後，他會給自己一份格外豐厚的報酬，而且不停地給他灌輸理念，說拍點八卦，寫點東西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絕對不會判刑……
甚至還提前給自己轉了三萬塊作爲酬金。
“是他讓我拍的！”
“我沒有！”
孫慧突然猛地搖搖頭，拼命地否認。
如果是以往的話，她絕對承認了。
但是現在，她卻分外緊張，潛意識告訴她，她不能認，更不能被當成是替罪羔羊。
事實上，在大陸的時候，她被人莫名其妙搶了攝像機以後，她就知道自己拍的那個女人背景絕對不簡單。
鄭大勇瞪大了眼睛。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孫慧的反應，突然開始有些跳腳地咒罵，聲音極爲怨毒。
她從未見過一向和顔悅色的鄭主編如此癫狂的表情……
這更讓她意識到鄭主編似乎得罪了什麽不該得罪的人。
“我要聯系唐老爺子！”
“我什麽都不會認，這些東西我不承認，你們把電話給唐老爺子！你們給唐老爺子打電話！”
鄭大勇突然大叫。
“全程在直播呢，你現在最好别害其他人了……”回應他的隻有冷冷的聲音。
當鄭大勇聽到冷冷的聲音以後突然就有些焉了，随後他低下頭。
“這五百萬是境外誰打給你的？我現在懷疑你跟境外的反動勢力有聯系……你最好老老實實地說出來！”
鄭大勇有些失神。
這幫人查得太細緻了。
他想不明白。
他真的想不明白爲什麽會這樣。
他就是簡單地曝光點東西，并寫點小文章僅此而已。
但爲什麽……
就在他失神的時候，他聽到了另一個警務人員帶來了一個老人。
老人眼淚婆娑。
另一個警務人員也走了過來，拿起了一張照片。
“錢記者的死，是不是和你有關？我們在九龍山的山腳下挖到了一具屍體，證實那是錢記者……”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鄭大勇否認。
拼命否認。
可是……
當看到一張張照片以後，他變得無比驚恐。
那是混亂年代的一些陳年往事，不可避免的，他确實參與過其中。
原本以爲這一切都會随着風沙而消逝，無人知曉任何東西。
但是……
爲什麽會這樣！
這！
他的大腦猛震，随後想到了一些事情。
周洋背後的那個人難道真的如傳言中的那樣是……
……………………
《港島娛樂周刊》所引發的喧嚣來得很快，落幕得也很快。
混亂年代的一些事情被扒出來以後，注定會形成一系列的轟動。
姜戈看完以後，隻覺遍體生寒。
他本以爲這件事會以另一個結局結束。
再不濟也是“臨時工”背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
誰都不知道一把寒刀出鞘，瞬間便将一切都撕碎，留下一地的殘肢斷體。
他開始變得有些緊張。
響起來的電話瞬間讓他一哆嗦。
随後，是曹邦國打了過來的。
“這件事跟你無關吧？”
“沒，沒關……沒關系的！我微博上都是支持周洋的！”他臉色微白，但還是強撐着冷靜。
“哦，無論如何，這件事都要和你無關！”
“我知道！”
“境外的一些人你就不要聯系了，對你沒好處！”
“你怎麽知道……”姜戈一愣。
“我看着你長大的，什麽事情我能不知道的？”
“曹叔，那邊調查得怎麽樣了？會不會……”
“跟你沒關系的事情，不管他們調查得怎麽樣，你要好好拍電影，現在周洋沒了任何扶植，他堂堂正正的，我們也會全力幫你堂堂正正地赢周洋……”
“我明白。”
姜戈接完電話以後，咬着牙齒，但随即點點頭。
…………………………
燕京也下雨了。
下得很大。
夜幕下，遠方一片朦胧，看不清楚前路。
周洋坐在窗邊，聽着淅淅瀝瀝的雨聲，看着遠方長空陷入了深思。
不知道是不是文藝的東西接觸久了亦或是不再像以前一樣，爲了三餐而奔波，在黑暗中掙紮了……
周洋開始變得有些矯情。
當然，内心深處又有那麽一絲的不安感。
《驕傲的少年》與《追夢赤子心》的歌譜在桌上放着，整體的字迹很工整，看起來清清楚楚的。
但周洋并沒有覺得開心，反而很平靜，仿佛在做什麽微不足道的事情。
網絡上的一些評論依舊在他腦海中回蕩着，而且一遍又一遍。
他自然是知道有些評論是無理的，看起來就是瞎扯淡，壓根就是一種诋毀。
可是，卻讓他開始漸漸地認清了自我。
娛樂圈是一個虛榮、功利與浮華的地方。
很多人内心深處都渴望被認可，特别是站在璀璨光芒的鎂光燈下，萬衆矚目。
周洋确實也是沉浸其中過，雖然不至于迷失自我，但也享受這些東西給自己帶來的便利和饋贈。
但是……
他的成功确實不值得推敲。
迄今爲止所謂的成功，隻不過是上天的眷顧讓他擁有一些記憶，并且他也足夠幸運，得益于兩個世界的類似與共通，能将這些東西搬到熒幕并受到廣泛的認可。
仔細想來，如果不是靠着這些東西的話，自己應該就是一個庸庸碌碌的升鬥小民。
所以……
網友們說的一些話其實并沒有錯。
當然，他并不是那種既當表子又立牌坊的人，對于原先世界的饋贈他自然是會繼續用的，但他不會沾沾自喜，覺得一切都能高枕無憂，更不會催眠自己這些都是自己原創的。
【如果某一天，我喪失了一切記憶，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抄襲、可以借鑒，那麽，我會怎麽樣？】
雨聲中，他的腦海中出現了這麽一個聲音。
然後他的腦海中隻有問題，沒有回答。
他開始回顧自己這一路上走過來的風風雨雨，當他回顧完了以後，他發現自己心中的那份不安少了很多。
他再次開始變得自信。
這兩年時間裏，他學了唱歌、學了譜曲、學了樂器……
同時，他也将劇組裏的東西全部都學得一遍，雖然距離精通還有很長很長的距離，但至少不會太差。
這些便已經足夠了。
“《無間道》裏面，我隻要将鏡頭語言學好，再将控場能力學好就好了！”
“是一次挑戰，更是一次進步。”
他開始露出了笑容。
就在他回到位置上的時候，他聽到了手機的響聲。
“周導，我聽說你放棄了扶植？年輕人不要任性，沒必要這樣的，你不要在乎網上的看法，我們一直都站你這邊，支持你！”
“那幫雜碎就是胡說八道，其實你也沒必要證明什麽，沒人跟錢過不去的不是？”
電話是曹邦國打過來的。
曹邦國先對周洋進行了一通安慰，然後大罵網上的噴子，一副爲周洋打抱不平的态勢。
周洋覺得很意外，不過，不知道怎麽回事，雖然曹邦國字裏行間裏都在安慰周洋并鼓勵他，而且聲音如沐春風，讓人似乎非常愉悅，但周洋總覺得有一絲其他的味道。
接完電話以後，周洋看着窗外已經停下來的雨滴，眯起了眼睛。
不知道是因爲之前不對付的原因，還是上回在衛生間裏聽到姜戈诋毀自己的關系，周洋對這些突然對自己示好的人總會心懷警惕。
曹邦國似乎有意掀起自己内心深處要強的自尊，潛移默化中，挑起自己想要證明自己的那一份情緒。
甚至有那麽一點點挑撥自己和安筱的關系在裏面……
“但願是錯覺！”
“他應該沒那麽壞。”
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周洋看着陰霾的天空喃喃自語。
他曾經是一個單純的人。
但現在，似乎已經開始變得沒那麽單純，甚至開始變得多疑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