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
雲霧江上，雪花飄灑，煙霧朦胧。
江畔風雪中。
一襲青衣的令狐清竹，正獨自一人站在那裏，望着彼岸被白雪覆蓋的道路，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從天亮，到天黑。
刺骨的寒風，冰冷的落雪，都沒有隔開她的視線。
江水中央，飄着一隻小船。
小船上的船頭，一名穿着水綠衣裙，光着腳丫的妙曼倩影，正坐在那裏，不懼冬水的酷寒，在水中無聊地晃動着那雙雪白的腳丫。
她的身影隐匿在江霧與淡淡的光暈中，若隐若現，看不清晰。
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那雙撥動着冷冰江水的雪白玉足，忽地停頓了下來。
她轉過頭，看向了岸邊。
同時，站在另一邊江畔的令狐清竹，那冰冷而恍惚的眸子，也忽地一亮。
對岸不遠處的風雪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終于姗姗而歸。
起初模糊不清，但很快就來到了近前。
“唰！”
他從岸邊掠起，如驚鴻突飛，又翩翩落入江面，腳下勁風環繞，踩水而行，很快飄落在了江水中央那隻小船上。
“公子！你終于回來了！龍兒想死你了！”
船頭的少女，連忙起身，毫不羞澀地撲進了他的懷裏，緊緊抱住了他。
洛青舟也輕輕抱住了她，撫摸着她的秀發，神色溫柔，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兩人擁抱了一會兒。
龍兒松開了他，仰起小臉，眉心的那顆紅點格外動人，輕聲道：“公子，你快去吃團年飯吧，家裏有很多人等着伱呢。還有，對岸也有一個女子，每天晚上都會站在那裏等你，你快去看看她。”
洛青舟聽着她溫柔體貼的話語，看着她楚楚動人的眸子和臉蛋兒，不禁低頭對着她的額頭親吻了一下，道：“那我晚上再來找你。”
龍兒滿臉開心，點頭道：“嗯。”
洛青舟突然又問道：“你邀請月姐姐了嗎？”
龍兒聞言，歎氣道：“邀請是邀請了，不過姐姐沒有回答。龍兒也不知道，她今晚會不會來。”
洛青舟沉默了一下，沒有再多說，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回龍宮吧，等我忙完了，就來找你。”
龍兒乖巧地道：“嗯。”
洛青舟看向了對岸。
但令他感到驚訝的是，剛剛還在那裏的身影，不知何時，竟已經消散不見。
他愣了一下，身影一閃，掠水而過，到了對岸。
但四周空空，隻有嗚咽的寒風，以及飄飛的雪花，到處白茫茫的一片，哪裏還有那道身影。
他在原地怔了一會兒，方順着江邊，向着家裏走去。
換上寬大的儒袍，摘下臉上的面具，收斂武者的氣息，搖身一變，已是一名儒雅文弱的讀書人。
他拿出了傳訊寶牒，給令狐師叔發了一條消息：【師叔，你怎麽走了？我還想跟你說說話呢】
片刻後，消息回複過來：【你家人正等着你，我就不打擾你了】
洛青舟心頭有些愧疚，想了想，回複道：【那我明天去宗門找你】
明天是大年初一，拜年的日子。
他身爲淩霄宗的弟子，自然要回宗門，去給師父師叔以及刀姐和其他師姐拜個年，問個安。
竹竹：【好】
洛青舟看到她的回複，這才放下心來。
他又給郡主發了消息，順便拍了一張四周的照片：【郡主，我回來了，待會兒就準備吃團年飯了，你們呢？】
消息很快回複過來：【回去了就好。我們進宮了，太後邀請我們一起團年。對了，還是沒有你家大哥的消息】
洛青舟擡起頭，看向了不遠處的房屋。
門前的籬笆上，挂上了燈籠。
大門上，也貼上了春聯。
屋裏燈光明亮，廚房炊煙袅袅，有丫鬟的身影，在院中匆匆穿梭。
家裏正在準備團年飯吧。
可是，卻少了一個人。
此時大家雖然臉上都帶着笑容，隻怕心中，都在想着大哥吧？
洛青舟暗暗歎了一口氣，又給小月發了一條消息：【我已經出城了，内城的地底很危險，你暫時就不要去了】
對方并沒有立刻回複。
洛青舟收起傳訊寶牒，整理了一下心情，大步走向了那所房屋。
進了籬笆小院，穿過大門，進了庭院。
雪花染白了整個庭院，梅兒正拿着掃帚，在清掃着最中間的青石闆小路，看到他後，連忙對着大廳裏叫道：“老爺，夫人，小姐！姑爺回來了！”
話語剛落，一家人都立刻迎了出來。
洛青舟看到這一幕，心頭又是溫暖，又是心酸。
今晚是團年之夜，大哥不在，如果他也沒有回來，那估計一家人連吃飯都沒有心情了。
宋如月與秦二小姐披着一樣的雪白狐裘，宛若姐妹一般從屋裏出來，看到他後，立刻語氣溫柔地責怪道：“怎麽現在才回來？大家都在等着你，還以爲你不回來團年了呢。”
洛青舟還未答話，秦二小姐便笑着道：“微墨就說了嘛，青舟哥哥肯定會及時趕回來的。淩霄宗風景再好，也沒有自己的家好。”
洛青舟與她目光對視了一眼，立刻會意，拱手道：“讓嶽父嶽母大人久等了，青舟在朋友那裏讀書，一時忘了時間，所以才回來晚的。”
秦文政笑着道：“好了，快進屋吧，就等你了。”
秦川則在不遠處的角落裏道：“青舟，快進去，二哥要來放鞭炮了，小心吓到你。”
洛青舟笑了笑，走上了台階，伸手握住了秦二小姐柔軟的小手，與她目光含情脈脈地對視了一眼，方攙扶着她，進了屋裏。
屋裏燃着油燈，蠟燭，把整個廳堂照的極爲亮堂。
洛青舟進屋的第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的秦大小姐。
無論在哪裏，她都是最讓人矚目的一個。
今日的秦大小姐，裏面依舊穿着雪白裙裝，外面披着與秦二小姐一樣的雪白狐裘，那絕美無瑕的臉蛋兒，在毛茸茸的狐裘以及燈光的映照下，多了幾分柔和。
一襲粉裙的百靈，和一襲淡綠衣裙的夏婵，則站在她的身後。
百靈看到他後，立刻别過俏臉，小嘴一撅，嘴裏似乎哼了一聲，看起來有些生氣，估計是好幾天沒有去找她的緣故。
夏婵則目光溫柔地看着他，安安靜靜，依舊是那個不喜說話，卻對他真心實意的美少女。
洛青舟跟秦大小姐打了聲招呼：“大小姐。”
秦大小姐微微低着頭，手裏翻着書，不知道是沒有聽見，還是不想理睬他。
洛青舟知曉她的脾氣，自然不會在意。
“嘭！”
外面突然響起了一聲爆響，随即“噼裏啪啦”，響起了一陣鞭炮聲。
丫鬟都捂起了耳朵，滿臉興奮地看着外面蹦蹦跳跳閃爍着火花的鞭炮。
秦文政夫婦，則是滿臉笑容，但笑容似乎都有些苦澀。
洛青舟擡起手，幫身旁的秦二小姐捂住了耳朵。
秦二小姐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溫柔地倚在了他的懷裏，但看了某處一眼，又微微低頭，輕輕離開了他的胸膛。
待鞭炮放完後，秦川也進了屋，笑道：“開吃！餓死了，一天都沒有吃飯了。”
随即又道：“青舟，你什麽時候也帶二哥去淩霄宗玩玩，那裏全是武者，二哥可以去跟他們切磋切磋，這樣修煉的也快一些。”
洛青舟道：“等下次我跟我那個朋友說一聲吧，不過不一定還能再帶人上去。”
他突然又道：“對了二哥，你有沒有想過，拜進淩霄宗修煉？”
秦川歎了一口氣道：“我是龍虎學院的學生，淩霄宗應該不會要我的。”
這時，宋如月拉開椅子道：“快來坐下吃飯，邊吃邊聊，天冷，待會兒菜都要涼了。”
這時，幾名丫鬟又開始陸陸續續上着熱菜。
洛青舟見小蝶也在幫忙端菜。
宋如月看了一眼他的臉色，連忙解釋道：“青舟，可不是嶽母趁你不在，欺負小蝶，是小蝶自己主動要幫忙的。今晚嶽母親自下廚，小蝶還幫忙摘菜了呢。”
小蝶放下手裏的菜，聞言也連忙道：“公子，是大家都在幫忙呢，奴婢自然也不能閑着。”
洛青舟笑道：“應該的，團年飯嘛，自然是一家人一起做飯才有氣氛。”
宋如月見他沒有生氣，這才松了一口氣，端起酒壺道：“來，嘗嘗嶽母釀造的果子酒。”
洛青舟聽到這個名字，看了她一眼，不禁又想起了第一次喝果子酒後的窘态。
今晚的果子酒，應該沒有問題了吧。
他連忙站起身，端起了酒杯。
宋如月又給自家老爺斟了一杯，然後給自己也斟了一杯，斟完後，就放下了酒壺。
秦川立刻敲着筷子道：“娘親，你好像忘了你家兒子。”
此話一出，桌上的氣氛，忽地凝固起來。
宋如月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看向了他。
秦文政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秦川突然發現有些不對，仔細一想，臉色也變的難看起來，連忙伸手去端起酒壺，陪着笑道：“娘親，孩兒跟你開玩笑的，這酒自然是孩兒自己來斟。”
洛青舟突然開口問道：“對了嶽母，這桌上這麽多肉，是從哪裏買來的？你們進城過？”
宋如月的臉上這才重新勉強露出了笑容，道：“雞肉是從别的村民那裏買來的，魚是你嶽父從江裏抓的。至于其他肉，是你二哥去山裏打來的。你嘗一下，很香的。”
洛青舟夾了一塊肉，放進了嘴裏，咀嚼了幾下，道：“的确很香。”
随即又轉頭問道：“二哥，山裏的野味很多嗎？”
秦川暗暗感激他轉移了話題，連忙道：“何止多，簡直抓不完。二哥剛進去沒一個時辰，就抓了野雞，野豬，狍子，兔子。若不是娘親催的急，讓我早些回去，我還能再抓很多。特别是下雪的時候，特别好抓。”
洛青舟道：“那二哥下次帶我一起去吧，我也想去抓幾隻。”
秦川一聽，立刻爲難道：“青舟，你不行，你身子太弱，這天寒地凍的，山裏的雪又深，你要是去了，估計連行走都困難。萬一在山裏遇到妖獸，二哥無暇顧及你，你要是出事了，二哥可沒法跟微墨交代。”
洛青舟又道：“二哥，這些小動物跑的快嗎？”
“當然快，二哥能夠這麽輕松抓到它們，那是因爲二哥比它們更快……”
兩人聊着天，很快沖散了剛剛凝固的氣氛。
一家人吃着飯，聽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着山裏的各種小動物，秦二小姐偶爾也會插上幾句，氣氛很快變得其樂融融起來。
吃完飯後，衆人去了屋外放煙花。
這些東西都是周管家去托遠處的村民買來的。
“噗！噗！噗！”
看着地上的煙花一顆顆沖上了夜空，在夜空中綻放出了一朵朵絢麗的花朵，衆人都仰着頭，臉上露出了笑容。
洛青舟看了一會兒，轉過頭，看向身旁的少女。
秦二小姐柔柔弱弱地倚在他的肩膀，正仰着清麗柔婉的臉頰，安靜地望着夜空，漆黑的瞳孔裏，一朵朵絢麗的花朵正在綻放着。
洛青舟正要收回目光時，秦二小姐輕聲道：“青舟哥哥，如果沒有遇見你，微墨隻怕也會像是這些煙花一般，一閃即逝，甚至，還不如它們這般熱鬧與美麗。”
洛青舟心頭滿是憐惜，伸出手臂，把她輕輕抱在了懷裏。
在他轉頭的時候，餘光看到旁邊的走廊上，披着雪白狐裘的秦大小姐，似乎正安靜地看着他。
他怔了怔，轉過頭，看向了身後的走廊。
秦大小姐一身雪白，安靜地站在欄杆處，正微微仰着頭，望着夜空中的煙火，那被煙火照亮的臉頰，唯美如仙。
洛青舟看向她時，她似有感應，也看向了他。
兩人目光相對。
洛青舟卻逃避似的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了夜空。
“青舟哥哥，這麽多煙花飛上天空，會有危險嗎？”
秦二小姐輕聲問道。
洛青舟眸中閃爍着光芒，道：“能有什麽危險？天寒地凍，落下即熄滅，不會着火的。至于是否會被人看到，那又有什麽關系。該來的，遲早還是要來的。”
秦二小姐輕輕“嗯”了一聲，溫柔地倚在他的懷裏，沒有再說話。
放完煙花，一家人又在走廊說了會兒話，方各自散去。
這麽冷的夜，還是早點回房躺在被窩裏比較舒服。
洛青舟扶着秦二小姐，帶着秋兒和小蝶，與秦大小姐一起，向着後院走去。
百靈拎着燈籠，走在前面。
夏婵握着劍，走在後面。
至于珠兒，在幫着收拾東西。
一直把秦大小姐三人送到靈蟬月宮門口後，洛青舟方扶着秦二小姐離開。
回到自家小院後，還未進屋，秦二小姐就輕聲道：“青舟哥哥，去陪夏婵和百靈說說話，待會兒再回來。”
洛青舟的确想要跟婵婵說說話，聞言點了點頭，正要離開時，秦二小姐又道：“青舟哥哥，記得别冷落了姐姐。”
洛青舟又看了她一眼，方轉身離開。
秦二小姐的那份心思，還沒有放下嗎？看情況，好像的确如此。
不過，他可沒有那麽厚臉皮。
秦大小姐那模樣，擺明了就是不想理睬他，他又何必熱臉去貼人家……咳，讀書人，要文雅。
“咯吱，咯吱……”
他踏着積雪，來到了靈蟬月宮。
與此同時。
皇宮，瑤華宮，浴室中。
南宮火月一襲火紅衣裙，正站在浴池旁，目光看着浴池裏的水和花瓣猶豫着。
雖然水已經換了，這裏也到處都清掃過了，但……
那家夥那麽仰慕她，把她當做心目中的神女，好不容易有機會睡在這裏，用她沐浴的浴池沐浴，會不會忍不住在這裏面留下了什麽髒東西？
她蹙着眉頭，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又想起了剛剛的晚宴。
剛剛的晚宴并不愉快，她吃了幾口便離開了。
大家都在興緻勃勃地讨論明天去淩霄宗，幫她提親的事情，當着她的面，完全不顧她的感受。
雖然，那個人是她自己選的。
(本章完)